下午,家里来了客人。正是莫老师。
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她穿着白色的风衣,纤细苗条的身材,长发,简单地扎个马尾,一双善解人意的眼睛。
她微笑地地看着我,仿佛早就认识。上下打量了我好一会儿,拉起我的手。
爷爷和莫老师寒暄。
莫老师一直心不在焉,总留意我。
真是个奇怪的人。
一位留学国外的老师,来到我家,就为了看我?好奇怪。
她拉我的手,抚摸我的手指,仔细辨清手上练琴而生出的厚茧。然后打量我的脸庞。
“很漂亮的小姑娘呀。”莫兰啧啧赞道。
这种一见面就夸人的作派,让我不知所措。爷爷从哪儿找到这样的老师?
幽香淡淡袭来,她的手背白皙剔透,青筋隐隐可现。每根手指都有灵魂,漂亮的指甲充满光泽。
“孩子上午有事没有去您那儿,想不到您登门来访了,真是劳您的驾。”爷爷反复说。
“听朋友说了你家周壹壹从小就学小提琴,很聪慧,又很乖巧。是个学音乐的好苗子。今天来就是来做个家访。听说孩子不久要参加一个竞赛,也许能帮到她呢。”
她眯起的眼睛格外讨人喜欢,一种习惯性的笑脸。
听朋友说?
那个朋友是谁?我想到了妈妈。
爷爷不会认识这样年纪的老师,他如果认识,早就听他说起了。
一定是妈妈让莫兰过来的。
我马上想展现自己的琴艺。同时也让莫兰老师对我有个认识,说不定会刮目相看呢。
还有,她是不是像韩雪松一样,授课刻板而严厉呢?她是否像斯老师那样在家长面前表现得亲热可人,等在四下无人处,换一种面孔,冷漠而倨傲呢?
有着两种面孔,经常变脸的人太多了。
“你学到哪种程度,说说呀?”莫兰说。
我简单地说了一些。
“去把小提琴拿出来吧,你拉一段,我想听。”莫兰径直说。谈起音乐,她神情专注起来。于是我从房间拿出琴来,开始拉起来。
我都没问要拉什么曲子。就随性拉了一段练习曲。
只听了一小段,莫兰站起来,手搭在我的肩上。“拉一整首曲子吧,就梁祝。你从开头拉起,放开一些。”
于是我开始拉。
莫兰垂头倾听。一动不动。
她没有让我停,我脆性放开了,没顾及音准。韩雪松如果听到我这样鲁莽拉完整首曲子,一定会目露凶光,气急败坏。
莫兰却鼓起掌来。
“太棒了。很流畅,还有一些装饰音。我没料到你有这种程度。”
她对爷爷说:“你的孙女很了不起,我能听出来她加了一些自己的东西在曲子里。听说你是她的启蒙老师,你也很了不起啊。”
爷爷哈哈大笑。很久爷爷没有这么乐过了。他不禁把一些烦恼忘了,恢复到以前那种怡然自得的个性,说起了年轻时他学过的乐器。
“二胡,笛子我都学过,尤其二胡。我常常给市里的戏曲演出拉伴奏。这孩子从小我教他识谱,字都不会写,谱就会认了。”
莫兰恭敬地听着,不时附和。
“那么,你为什么要学琴呢,你想要达到一个什么程度?”她问我。
我摇头,说不知道。
“一定要有个清晰的想法呀。你如要去考音乐学院。现在要准备了。”
“像你一样?”我问。
“不是。”莫兰一笑。
“我在德国呆了三年。我小时候就向往一些音乐圣地,总希望去感受一下那边的文化。你的想法可以和我一样,也许有更好的想法呢。”
“我就是学了玩。”我坦白地说。
莫兰捂着脸笑。
“你是个耿直的孩子。也许你仅仅喜欢,并没有过多的想法。也是可以的。”
“你的情况我也了解了,那么,你愿意做你的老师。你呢?愿意做我的学生么?”
莫兰亲切地问。
爷爷这时候接茬道:“不知莫老师,您怎么收费?”
爷爷这么问,让莫兰有点尴尬。她想了想说:“听说之前是斯老师教壹壹,那么,我就按斯老师的标准收费,可以么?”
爷爷有点激动地站起来:“那太低了,斯老师教更小的孩子基础班,而且是大班,大家一起上课,您是一对一教学,不能这么低呀。”
“没关系,收费的事就这么定了。”
顿了顿,莫兰把我肩上的琴接下来。
“我是不是也要表现一下自己的本事呀?”她很快朝我吐了个舌头做个鬼脸。那神态倒像个中学生的模样。
于是她凝神吸气,挺直了身体,抚了下头发,把小提琴放在肩上,举起了弓,轻快地拉了起来。那套动作又熟练又优美。
同样是那首梁祝。在她的弓与弦相接的地方,曼妙琴声如水一样汩汩而来,在房间里久久回响。
她似乎要与琴声幻化为一体,侧脸优美的弧线与小提琴的弧线相融,那灵动的手提在琴颈处跳跃,像四五个舞女舞动优美的身姿。
拉完了,爷爷和我都一直沉浸其中,好一会儿过回过神来。
“孩子交给你,我就放心了。”爷爷说。
“周叔,我有信心让壹壹在比赛中能得个名次。”她笑道。
尽管莫兰是个和蔼可亲,琴艺高明的老师,却给人一种神秘的感觉。我总感觉哪儿不对劲。
她和我们并不认识,却如此亲热。她在来我们家之前,一定要非收了我这个学生不可。难道是谁刻意安排她过来?
我决定问一下妈妈。我好久未和妈妈通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