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开门。
“你要上哪儿?”梁亦文轻轻地说。
我轻蔑地看她一眼,那几乎是一种告别。我进出房间,走进电梯。走出了酒店大堂。
过来时,我一直记着汽车的行驶路线,决定走路回家。
梁亦文家的汽车一直停在不远处的停车场。那片广场停着许多汽车,每一辆都在太阳下闪着金光,刺人眼睛。
出来的时候,那位红衣门僮帮我拉开了门,我感觉抱歉,因为我不是这里的客人而劳烦了他抬动手臂。我就沿着车道走在来时的路上。
太阳西沉,天空开始出现肃穆的深蓝。不知走了多少路。我此时已经走出那座酒店的区域,记忆中的路口没有出现。这条路真长啊,仿佛不见尽头,街上人来人往,车流不息。我沿着人行道,与许多人一起在路上行走。随我一起走的有一群孩子。也许是某个培训班出来的中学生,他们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个个很高兴的样子。我置身其中,感觉心安自在,没有独行的惶恐。可是,他们到了一个公交车站就停了下来。
我只好一个人向前走。
天色暗下来。路灯也亮了。街道一改白天的青白色调,而变得模糊暧昧起来。路灯之下,影影绰绰的人们,面目不清,举止不明。
我又一次对自己说,没什么好担心的,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只要不停地走,就会走到目的地。最后我会走到妈妈跟前。
一辆路边的汽车悄悄地开动起来。我正留意前方,车子从我的身边掠过,吓得我打一哆嗦。
我骂了一句:“混蛋!”
几乎哭了。当我猛一抬眼时,发现有对青年男女立在我身边。他们几乎抱在一起。
那个女子瞟了我一眼。也许认为我很奇怪。此时我的双唇蹦出骂人的话。她听到了,大感意外。
大概把我当成一个流浪的女孩吧。
我寻找着那个三岔路口,以寻找那条回去的路。这么久,一直没有出现,我开始怀疑错过了那个路口。
幸好我还记的那个旅馆的名字。
我的口袋空空如也,一毛钱也没有。天已经黑透了。路边饭馆传来饭菜香味。
正是晚饭的时候了吧。
我咽了一下口水,又累又渴。我为何要夺门而出呢?我细细地寻思前刚刚发生的争吵,刚刚的酣快淋离的叫骂,竟让我处于这种境地。
是否有些不值得?
我马上暴愤地对自己说,可耻啊!同时内心一团火熊熊燃烧。烧红了我的脸,也烧红了我的眼。
人,是不能被收买的。
我的腿有些酸痛。可是因为内心的愤恨,酸痛感减轻了不少。当我正犹疑间,三岔路口总算出现在面前。
我很容易就分清了应该走哪一条路。
路口的灯光尤其明亮。我停了下来。又一次仔细辩识每一条分叉的路径。同时,胸海里又闪念起韩雪松的建议。
如果真的住进韩雪松的家,妈妈一定会疯掉吧。她已经失去了爸爸,还要失去我。而外婆那里,她不会得到安慰。
可怜的妈妈。
一想到此,心如刀绞。
妈妈以前是多么美丽的女子,纯真自然,温良可爱。爸爸曾经爱她,曾视她若珍宝。人的感情真是脆弱无比,像五彩气泡,吹一下就破灭。
我的脚步加快了。
落脚的旅馆越来越近。我已经感觉不到脚酸,步子迈得更大,几乎要跑起来。我见到妈妈,会告诉她,谁也收买不了我,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过着安心的,充满阳光和爱的生活。彼此永不分离,感情永远不变。她失去了爸爸,绝不会失去我。我们在一起会想出许多办法,让生活很快安定下来。我很快就十五岁了,我也会做事,也会挣钱。就像王浩然那样坚强地活着。他身边没有亲人,依然活得很好,我还有妈妈,有了妈妈我就有了全世界。
天黑透了,我进入小旅馆时,那位前台姐姐看了我一眼,认出我来。
我感觉她有什么话说,尤其是我正要上楼时,她闪出阻止的眼神。
我妈不在么?我内心发出疑问。于是走向她。
“我和我妈住在401房间。”我打声招呼。
她有点尴尬地笑。那眼神非常古怪。她从鼻孔里发出一个声音,却听不清晰。
“什么事?”我问道。
“你上去吧。”她说。
这人怎么啦?我没有多想,径直上楼去了。楼道里比较阴暗,似乎断了电。
走廊倒还安静。此时,来投宿的人还没来吧,间间客房空关着,没有一点声响。只有401房间里传来了声音。
“你快走吧。我孩子就要回来了。”妈妈的声音。
那是一种娇气的,甜腻腻的腔调,一种肉麻的气息扑面而来。
我的心深深沉了下去。我的好奇心大大的膨胀开来,内心被毒针刺了一下,心脏肿胀得快要裂开。
“我舍不得你,想和你多呆一会儿嘛。”里面传来男人的声音。
一听这个男声,就感到此人猥琐无比。那语调充满戏谑。
我怀疑听错了。
“我也不是小女生,值得你这样迷恋?我想不通,你是真的爱我么?”
柔声柔气的语声中,饱含一种沉重的叹息。
没有听错,真的是妈妈的声音。她怎么啦,和谁一起?
“当然是真心。”那个男人回应道。真令人恶心啊。
我不知如何是好,愣在那里。走廊那么黑暗和狭小,左右两边的墙压迫而来。那个男人是谁?如同一只臭虫,爬到洁白的皮肤上。
我的热血拥到脑门,想立即踢门闯入,拉开他们,让那人滚出我们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