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就宿在了昊城的静园,这里方圆十里都纳入了尉迟家的祖宅,静园不过是其中最精致最富贵的一处。
而这些舟车劳顿的太监侍卫一路紧绷的神经多少放松了些,慕容宁远也混到了一间单独的偏房。她站在西窗下,支起了窗棂。
长廊上人影穿梭不息,那些钗环朱带的丫鬟捧着食盒来来去去,吹到这的夜风中都捎带了淡香。
她看得微微有些出身,那些锦衣彩带的不是歌姬就是舞姬,一行十数人在穿梭的人影中甚是打眼,中有一女子着莲青色纱衣,露出了雪白的皓腕,脚腕上系着银色的铃铛,这一路响个不停。
她便愤愤地关了窗,心道,尉迟家还真是客气了,哪像我家叔爷爷那么小气。
慕容家的祖宅在封地莲城,那里的荷花和莲子都很出名,尤其是衡苑的十里荷花,一直为文人墨客偏爱。慕容家的衡苑在公卿家是很有名的。
那年夏,慕容皇妃携六公主晟琳省亲。慕容家就是在衡苑盖的省亲别苑。说是省亲别院,也不过在衡苑原来院子的基础上盖了几座楼,然后,请人写了几个字挂了上去。
慕容皇妃回来的那夜,处处张灯结彩的,不过慕容宁远每年夏多会回衡苑小住,所以那夜虽然觉得火树银花的,很好看,隔日白天再去逛就觉得改变不大了,难怪挑了晚上。
不过,莲城的文人却不肯放过这次露脸的机会,不多时莲城处处就在传唱这谣那赋的,直把衡苑夸得是天上有地上无,后来连皇上都知道了。
于是,某日,皇上便带了小十七、小十八和晟琳也来了,说是微服,其实排场比慕容皇妃那次大多了。慕容宁远跪在亲眷中,一直不敢抬头,所以后来小十七小十八愣说没看见她。
柒柒“哼”了一声,“那么多脑袋,都看着地,你们看得见我才怪。”
“不是不是,”小十八急了,“我有很认真地去看,可是人真的太多了,你们家有那么多亲戚吗?”
“而且,父皇只露了个面就进去了,我们也没敢多待的。”小十七补充道,“院子里跪了那么多人,我就看见你祖父了,连你爹都没瞧见。”
柒柒偏过头去,“其实,我也没看见你们,都不让抬头的,宫里规矩还没这么多。”
紧接着,小十七和小十八便开始夸她家的园子多么多么地好看,尤其是荷花,一眼看不到头,就像书中说的“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直把柒柒哄得眉开眼笑,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也没什么的,不过是那时曾祖父和曾祖母种下的,外人以讹传讹……”如此云云,把素日她爹回那些文人墨客的话全照搬了出来,说得当真是既谦逊又气派,可叹,小十七和小十八那时学识有限,被她的话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都当她是个才女了。
于是,柒柒顶着才女的头衔在宫中很是风光了一段时日,连太皇太后都听说了,后来,还特意接她去住了段日子。以后,慕容府的赏赐除了簌簌,也多了她那份,直到太皇太后驾鹤西游才作罢。
酒过三巡,静园的临仙阁里便丝竹靡靡,歌舞助兴了。
主位虚空在了那里,牧野晟皓推托不坐,尉迟仰止也不便上座,于是,主位的左边坐了牧野晟皓,右边坐了尉迟仰止,尉迟芷汀也不敢挨着牧野晟皓坐了。
刚劲的小调忽地一转,牧野晟皓看了过去,绵绵歌喉中,那绿衣舞姬宛若一朵碧色的花飘然落在了紫衣彩色缎带的舞娘中,摇曳的银铃清澈得一如她盈盈的笑颜。
那一双黑色的美目明媚得宛若荷叶上滴溜溜的露水,见他看了过来,她便款摆腰肢,不过几个简单的动作,如雪肤色更衬得柔若无骨。
周围的舞娘倏的和着她的节奏开始舞动,唯有居中的她开始旋转起来,牧野晟皓看得一怔,当真是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忽然之间,长袖翻飞,彩带飘舞,一道雪练抛向半空,宛若天际深处的一抹白云悠悠展开,然后,不早不晚落在了他的眼前。
牧野晟皓拽住了雪练的一端,那舞姬已经停了下来,婉转半跪于地,含羞带怯地瞥了他一眼。满堂喝彩声不绝于耳,尉迟仰止抚须笑谓,“十七殿下,今日这曲《游龙惊鸿舞》乃是窈娘的成名作,果然是慧眼识英雄,满堂宾客,她独独对你青睐有加啊。”
牧野晟皓便看了过去,窈娘仍半跪于厅中,垂头不语,明媚的烛火衬得她丽颜如花,便是宫中,这样的绝色也不多见,一时也有些飘飘然。
他定定神,松了手,坐了下来。
尉迟仰止不解其意,便看向下首的女儿,尉迟芷汀暗愖他对窈娘也有了意思,不过碍于满堂宾客,多是陌生的面孔,他这趟出来是皇上的意思,宠幸舞姬事小,若因此被言官上告天听就不美了。
尉迟仰止显然也想到这一节,便挥挥手,窈娘便随着那些舞娘退了出去。然后,娇俏的丫鬟继续斟酒,乐师奏曲助兴,饮了几杯,临仙阁里的气氛又重新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