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母子离间
北朝不似南朝奢靡,用度朴素精简,却也不失大气。
建章殿位于皇宫北侧,按照来时萧长信所阅书籍看,后宫正门丹凤门离建章殿并不远,可萧长信已经走了两盏茶时间也没看到建章殿半点影子。
萧长信停下,皱眉凝视带路的宫人:“姑姑这是要带本妃去哪儿?”
姑姑驻足回身,像一个傀儡,没有表情没有情绪,低眉道:“王妃随奴婢走便是。”
萧长信冷笑:“随你走?我怕是走遍了整个皇宫也走不到建章殿!说,太后到底要做什么!”
姑姑还是波澜不惊那句“王妃随奴婢走便是”,萧长信不耐烦道:“姑姑这是故意刁难本妃,太后让本妃去建章殿,也没说非得姑姑带路,姑姑既然不好好带路,本妃便自己去建章殿!”
姑姑闻言不动,萧长信凭着记忆判断出最短路程,独自朝建章殿而去。
不到一盏茶功夫,萧长信走到了建章殿前殿,她长舒一口气,一手执伞一手提裙步上台阶。
前殿正门有四名宫女分两排整齐伫立,见萧长信来,一人上前拦住询问。
萧长信正要报上名号,殿内便有妇人扬声问道:“可是穆儿来了?”
萧长信答:“妾身正是独孤穆。”
妇人似乎顿了顿,让宫人放萧长信进去。甫入殿,主位上端坐的素衣妇人怜悯道:“一月不见,穆儿的声音怎的变成这样了?”
萧长信欠身一礼平静回道:“死里逃生已是万幸,音容外貌妾身早已看开。”
冯太后仔细瞧着萧长信被遮住的脸,心生疑窦问她的脸是怎么回事。
萧长信避免与冯太后对视,目光一直落在太后身前绒毯上,一副恭敬疏离模样,说南朝太极殿大火所致,音容尽毁,无力回天。
冯太后凝视萧长信,细眉轻蹙,她感觉眼前的这个人不像独孤穆。虽然她熟悉皇宫布局自己找来建章殿,但独孤穆不会在父亲入狱后表现的这般冷静。
冯太后道:“穆儿,你跟奚儿已成定局,该放下的都放下吧!”
萧长信在心里轻轻一笑,眼神里隐含的寥落恰如其分:“自然得放下,恪哥哥开恩保全穆儿,穆儿如何能让恪哥哥为难。”
冯太后拧眉:“所以方才在御花园你是作戏给恪儿看的?”
“太后说笑了。”萧长信淡淡道,“妾身既然嫁与琅琊王为妻,琅琊王便是妾身后半身的依靠,自当一心对待他。”
“那如果哀家帮你入宫,让你成为恪儿后妃,你可愿意?”
萧长信愣了愣,冷笑道:“不愿。”
“为何不愿?”
萧长信抬头看着冯太后,眼睛里满是恨意:“太后娘娘陷害宁国侯府,致使独孤一族蒙冤枉死,妾身再怎么心系陛下,也过去这个坎!”
冯太后脸色微变,薄怒道:“独孤穆!你莫要放肆!”
“难道不是么?”萧长信仰头怒视冯太后,“父亲的确仗着手中权势做过一些僭越之事,但妾身姓独孤,岂会不信自己的父亲无辜!”
冯太后眼神危险:“是不是奚儿跟你说了什么?”
“王爷?”萧长信恰时一怔,“王爷知道真相?”她突地又一愣,情绪激动起来,“我只是与芮姑揣测父亲谋逆真假,太后您方才所言分明默认了就是您陷宁国侯府于不义!”
冯太后自知失言,一时不知如何辩解。萧长信双眼通红,发了疯似的朝冯太后扑去,直言要杀了冯太后。冯太后知道独孤穆会点三脚猫功夫,此刻她正处在愤怒极端,说要杀她定不是玩笑话。冯太后恐慌离座,边喊来人救命,边抓着裙?四下逃窜。
内侍宫女闻声入殿,见萧长信手握发簪着了魔似的刺向冯太后,立马上前拉开萧长信,将她双手钳住夺下发簪。
冯太后被扶着坐回主位,因惊吓过度惨白着脸直抚心口。
萧长信凄厉叫喊,扬言只要她活着一日,便要想方设法致冯太后于死地。
冯太后看萧长信已经失去理智,又惊又恐,素手颤颤巍巍指着萧长信下旨:“琅琊王妃刺杀哀家口出狂言,传哀家懿旨,赐琅琊王妃三尺白绫!”
话音刚落,殿外急匆匆传来沉厚男声:“朕在此,谁敢动她!”
除冯太后和萧长信,殿内一干宫人齐刷刷跪地行礼。
元恪气喘吁吁疾步入殿,怨恨的看了冯太后一眼,箭步到萧长信身边,扶起已呆滞的她,温柔的捋着她散乱的长发,柔声道:“穆儿别怕,恪哥哥在这里,没有人敢伤害你。”
“恪儿——!”冯太后凄厉叫道,吓得萧长信一溜烟躲到元恪背后,像个小孩子一样死死拽着元恪的衣服。
元恪侧身揽萧长信在怀,低声安慰着她。萧长信唯唯诺诺仰头看着元恪,眨着亮晶晶的眼睛委屈道:“恪哥哥,我家的杏子熟了,爹爹不准我吃,杏树太高,穆儿摘不到,恪哥哥帮穆儿摘好不好?”
元恪怔忪片刻,将萧长信紧紧抱住。这是他们初遇时的对话,一字不差。
元恪哽咽:“好……我帮你摘,但是你不能多吃,不然牙会酸坏的!”
“好!”萧长信挣开元恪的怀抱欢笑着拍手,拉着元恪的袖子来回晃,“恪哥哥现在就去摘,现在就去!”
“好好好,现在就去!”元恪心疼的握住萧长信的手往外走,冯太后见状忙怒喝道:“恪儿!你别被她骗了!”
元恪不理,倒是萧长信回身一脸天真的看向冯太后:“贵人娘娘,穆儿没骗恪哥哥,穆儿家的杏子真的熟了!”
冯太后指着萧长信青筋暴起:“妖女!再敢蛊惑皇上莫要怪哀家心狠手辣!”
见冯太后不信,萧长信跑到冯太后面前撒娇,冯太后心有余悸,一把推开萧长信。萧长信脚下不稳摔倒在地,右手手腕砸到刚刚冯太后逃窜时碰倒的烛台上,萧长信皱眉轻呼,握着冒血的手腕眼泪刷的一下涌落出来。
元恪慌忙跑过去搂着萧长信,看着她指间沁出的鲜血自责又懊悔,他唤人去叫太医,挥退一干宫人,搂着萧长信站起来,压着怒火对冯太后道:“母后!您明知穆儿性子,还要道出真相刺激她!穆儿不过是个弱女子,您为何非要穆儿死!”
冯太后震怒:“恪儿!是独孤穆想杀母后在先!难道母后不该杀一个时刻想杀母后的人吗?!”
“是!该杀!”元恪惨淡而笑,“所有挡母后的人都该杀!先皇后如此,七弟如此,宁国侯亦如此!既然母后这般喜欢权势,朕这便拟旨传位于母后如何?!”
“胡闹!”冯太后惊叫,“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怎么能如此大逆不道,为了一个女人跟母后翻脸!”
萧长信闷哼一声,面纱被泪水浸湿大半。元恪心疼的不得了,不禁更加怨怪冯太后。
冯太后何等精明,心知再这么下去母子关系必然被离间,于是她缓了缓怒气,以退为进对元恪道:“哀家也年轻过,明白你为了穆儿可以做任何事,哀家不愿数月之内北朝多次易主动荡人心,你若真想要穆儿,母后想办法让穆儿入宫为妃。”
元恪将信将疑:“真的?”
冯太后看了眼萧长信:“只要你不在意穆儿已为人妇——”
“你们母子二人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当本王不存在了吗?!”
殿外元祁奚沉声道,伴随着宫人的阻拦走进来,后面还跟着位太医。
冯太后睇了宫人一眼,宫人吓得缩着脖子退出去。元恪扶萧长信坐下让太医包扎伤口,冯太后绕过案几慈眉善目的走近元祁奚:“奚儿,你误会哀家的意思了。哀家只是——”
“只是什么?”元祁奚冷冷看着冯太后,“只是先抢了本王的皇位,再抢本王的王妃?”
“七弟,穆儿的心根本不在你身上!”元恪道。
萧长信失魂落魄的靠在元恪肩上,元祁奚看着碍眼的很,上前一把拉起萧长信护在自己身后,对元恪挑衅道:“不在本王身上又如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独孤穆是我元祁奚明媒正娶的王妃,便是我们同床异梦也不干皇上半点关系!”
伤口只包扎到一半,萧长信低低痛呼,元祁奚眼神微闪却并让太医继续包扎。
元恪忧心萧长信伤势,厉色道:“七弟!放开穆儿,让太医替她包扎!”
“不放又如何?”元祁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本王的王妃本王自己做主,皇上有那个闲心还不如多批几份折子。”
“元祁奚!你不要太过分了!穆儿与你关系并不差!”
“是不差。”元祁奚回望萧长信一眼,对元恪道,“所以原本想对她好点,但现在看来本王没必要对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好了!”
“水性杨花?!”元恪火冒三丈,握拳挥向元祁奚,后者拉着萧长信敏捷躲开,元恪失手还想再打,被冯太后喝住:“恪儿!你是皇帝!”
“皇帝?”元恪抓着冯太后的双臂笑容狰狞,“母后,你可知这个皇位儿臣根本就不想要!”
太医识趣的静悄悄退下,萧长信微微抬头看着冯太后目露失望之色,朝元恪怯生生地叫“恪哥哥”,元恪惊觉,宠溺的望着萧长信。元祁奚侧身挡在两人视线中间,以嘲弄的眼神看着元恪道:“皇上不想当皇帝?那好啊,你把皇位还给本王,本王把独孤穆还给你,如何?”
不及元恪回应,冯太后尖着嗓子叫道:“琅琊王!你以为皇位是你想要便要得回去的吗?!”
“呵!”元祁奚讥笑道,“也是,当初太后娘娘承诺父皇,只要宁国侯与本王联姻,皇位便是三哥的,太后娘娘若抗旨不尊,只怕百年之后也没脸见父皇吧?”
冯太后脸色铁青:“琅琊王,你与哀家有约在先,此事不会公诸于众。”
元恪犹如晴天霹雳,呆呆的看着冯太后。元祁奚淡笑不语,回头朝萧长信眨眨眼,萧长信弯着眼眸瞪了他一眼,再瞅了瞅自己右手手腕,元祁奚轻点了下头,带着萧长信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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