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福临示好的态度,皇太后丝毫不领情,冷笑了一声说道:“宫里头的规矩?那哀家就来告诉你,宫里头最大的规矩就是分尊卑!”
一句话,让在场的气氛陷入了僵局,宛甯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开口讲道:“太后娘娘教训的是,但还是烦请太后娘娘指示臣妾,刚才请礼之时有何不妥之处。”
皇太后起身走到宛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道:“董鄂宛甯,既然你选择入了宫,哀家就希望你明白,爱新觉罗东莪昔日是你友,从今往后,她是你一辈子的主子,也烦请你将做奴才的本分牢牢地刻进你骨子里去。”
我从没有听过皇太后讲出这样的话,竟让我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宛甯却是镇定从容回答道:“是,董鄂宛甯遵旨。”言罢,又转身向我行礼道:“臣妾董鄂宛甯见过固伦公主。”
我愣在原地,望着眼前这个精致的美人儿,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见从前那般和煦的笑容,也不会听到她如从前一般甜甜地叫我一声“东莪”。
福临见我无动于衷,终于忍不住恼火,上前一把拉起宛甯,撇了撇嘴说道:“宛甯也做够了,你们这般不是摆明了欺负人!”
宛甯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我轻轻地摇了摇头,对她说道:“起身罢……”我本想再说些什么,却发现有些话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
阿玛的葬礼过后,我才见到多尼哥哥,他被福临削了爵,降为信郡王,且摄政王葬礼期间不得出郡王府。
我去的时候,他一个人坐在空落落的书房里,背影清瘦,长发松散,书桌砚台边还放着已经冷却的饭菜,有一盘菜被打翻了,菜汁混合着砚台里的墨水不断地往地面上,他也浑然不觉。
我刚走进房门几步路,便听到他背对着我怒吼道:“都说了我不吃!还要我说几遍!”
“多尼哥哥,是我——”我开口唤道。
多尼哥哥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望着我,空气里凝结着秋末里纷扬起的灰尘,透过夕阳洒进房内的几缕微弱光照,我看到了一个颓废而削瘦的男子。
我简直无法接受,眼前这个男人,是我的多尼哥哥。
我走到他身前,一时间情绪失控,跌跌撞撞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哭着说道:“多尼哥哥,你怎么了……”
他只是安静地摸了摸我的头,说道:“我没有事,真的,没有事。”说罢,沉默了片刻,忙又问道:“皇帝有没有对你怎样?他有没有对你怎样?!”
我摇头,用袖口擦干了眼泪说道:“他……他把我和多尔博……留下了,可能是群臣的压力,他还封了我为固伦公主。多尼哥哥,东莪没事,我们都会没事的。”
多尼哥哥握紧了拳头说道:“摄政王一死,得势的便是阿济格,我们这几支真是重创,皇帝饶我们信郡王府不死,怕也是最后的底线。”
我点了点头,说道:“多尼哥哥,阿济格伯伯野心甚大,如今我阿玛已逝,你也被削了爵,眼下他也算是一方独大了。但皇帝年岁也已长,我想他不可能会容得下阿济格这样狼子野心之人。他的下场,我们便等着看即好。”
“东莪也真真是长大了,有了这番见解。”多尼哥哥有些欣慰地说道,从他眼里,我却看到,他对我隐隐的担忧。
我叹息道:“人总会成长,东莪生在这样复杂的权斗之中,又怎会看不明白。”说罢,我俯身将桌上打翻的菜盘收拾好,对多尼哥哥说道:“多尼哥哥,皇帝昨日找我谈过话了,东莪愚见,并不觉得皇帝是心狠手辣之人,他也明言,留我们众人性命,便是惦念同宗堂亲之情,多尼哥哥……”
多尼哥哥还没等我说完便起身打断我的话,此刻在他的眼里有着再明显不过的怒意,他伸出手将桌上的餐盘全部扫落在地,狠狠地望着我道:“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他福临不是心狠手辣之人?!那你告诉我怎样才算得上心狠手辣?!你阿玛浴血沙场,挥军入关,辅政十余载,才换得他福临稳坐朝堂,群臣听命。可是到头来,他设计谋害,与英亲王一道要了你阿玛的命!是,虽然眼下没有证据能够说明是他们所为,但明眼人都能明白,你阿玛的死,他们绝对脱不了干系!而睿王府几十位姬妾又何罪之有?他下旨抄家全府!你现在倒好,过来和我这儿讲他的好话!”
确实,面对多尼哥哥的一番话,我真的无言以对,沉默良久,我才开口道:“我不是讲他的好话,我只是想劝你,多尼哥哥,不要再去参与朝政里的纷争,是你的便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即便拥有,也会有失去的那一天。福临和我讲过,倘若你还有亡他之心不死,那么他对你也不会手软的。多尼哥哥,我已经失去了阿玛,我真的不想再失去你,你明白吗?!”
多尼哥哥听到我这么说,确实也很有触动,刚才的怒意也降了下来,他上前将把我抱在怀里,像是小时候每次受了委屈一样,他都会这样抱着我,让我觉得可以有足够的依靠。
我听到他在我耳侧坚定有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明白。但是东莪,福临这个人,绝对不可以轻信。”
我点头,在心里我也明白,在最痛苦和最失意的时候,只有你陪伴在我身边。多少次的困境,都是你,对我从不离弃。
而多尼哥哥的后半句话我却没有放在心上,我轻信了福临,掉进了一个他为我设下的,万劫不复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