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福临只是伏在宛甯身上低低哭诉,他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似是满身的痛苦在身体中叫嚣着。福临落下的泪水一滴一滴打在宛甯的肩口衣襟上,顺势滑落进宛甯的脖颈里,他的牙齿死死地咬紧,以让自己的哭泣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忍到最后,我只听得他一声吼叫,带着决绝的凄厉划破着紫禁城里的晨光,他的两颊挂满泪痕,双手和肩膀因为突如其来的巨大悲痛冲击而在不自觉地发抖,一直淡漠寡冷的他,从来没有这般的强烈情绪表达,可是宛甯的逝去,最爱的离别,让福临似是失了理智。
福临的哭声愈来愈响,一声接着一声,带着再真实不过的悲痛,回荡在清晨里的紫禁城中。赶来的众大臣们见状,一个人都不敢发声,都纷纷跪在福临身后。
我走到福临面前,望着他怀里的宛甯,双眼已合,两颊和双唇都已失了血色,而胸口的刀伤处却仍流淌着血水,她的模样似是只是睡着了一般,宁静而安详,额头上还罩着淡淡的汗水,打湿了几缕碎发,头上的步摇在晨光里也泛着琉璃的光色,一切都似乎平静地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可是宛甯却真的已经离去了。我蹲下身,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宛甯的侧脸,却忽的被福临甩手用力打开,他抬起眼,眼里的恨意似要从中喷薄欲出,他的手紧紧地握成了拳状,愤恨地看着我道:“如果不是你,宛甯不会死,如果不是你,宛甯绝不会就这么离开我!东莪,朕恨你,恨当日怎么就没有杀了你,你和你那狠毒的阿玛一般,只会害得别人死!”
我听完他所讲的,却不生气,这么多年了,在他眼里,我做任何事,都是错的,我做任何事,都消解不了他对我阿玛的恨意,他恨阿玛娶走了皇太后,恨阿玛当年的夺权,更恨阿玛让他在年幼的岁月里成为朝堂上为人耻笑的傀儡皇帝。
“皇上。”我叫了他一声,而“福临哥哥”这个称呼,我想,我再也不会叫出口了,我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宛甯根本不想入宫呢?你有没有想过,宛甯心里的人又会是谁?这些你都没有想过,她这些年过得异常艰辛,可是你在她侧,却丝毫感受不到。”
他听到我这么说,眼里的怒意似乎要燃烧起来一般,他轻轻放下宛甯,起身走到我面前,忽的伸出双手用力地扼住我的脖颈,力道之大让我瞬间觉得呼吸不畅,我听到他咬牙切齿般地说道:“朕不管宛甯心里的人谁,也不管她想不想入宫,朕只知道,这些年都是宛甯陪在朕身边!朕只知道,有宛甯在朕便过得舒坦!朕就是这般自私的人,还轮不到今日你来说教!”
我强忍着脖颈处传来的不适与疼痛,继而说道:“宛甯根本不想入宫,你强人之所难,把她困在紫禁城里,宛甯今日决绝离去,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皇上你。当年你暗中使计,谋害亲弟襄亲王博果尔,这件事情你以为宛甯会不知道?宛甯当初为了保护董鄂家族中人与我,不得不奉承圣意进宫为妃,她生前曾与我说,残忍狠毒如你,她是绝不会把皇上你当作丈夫的!”
福临听完我的话,情绪更为激动,他摇晃着我的身体,怒言道:“你现在编造这些话来匡朕还有什么用!朕是宛甯的丈夫,这一点绝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