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这紫色身影的哀愁相比,远在他处的小女子一脸落寞,直直盯着眼前虚空,只这般呆呆出神数个时辰,好似她的心里在理一个她永远理不清的思绪,屋内烛光摇曳,似是不安分这静静的气氛,照着女子的身影在墙上晃动不停,欲挣扎着,出了这禁涸之地。
“明日,我便离了这地方......”女子突然自顾说起话来,“皇明城如今成了废弃之地,人烟荒芜,唯有前往北突之地,看看能否寻到昔日族人......”
似是打定了主意,女子眼神逐渐清明,左右环顾一番,此刻已然入了深夜。微微收拾了长发一番,便是起身走至窗前,微扬的手却蓦然一顿,原是她的视线停在了一侧的梳妆台上:彩云铜镜、香木梳子、桃木簪......这些妆容之物,竟是这般熟悉。
“雨情姐姐......”女子漠然的脸上顷刻间充满笑容,好似童真一般,“这世上,只有你对小鱼最好了。”
“你去中原寻心爱之人,是否已寻到?”“雨情姐姐,小鱼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事,希望你别怪小鱼......小鱼明日便离开红城,可能这辈子再也不能与姐姐相见了......来生我们定要做一对真姐妹,普普通通,安乐怡世。”
不自觉,想起在红城的这几年,虽然失忆,又被贩卖青馆,然生活之安乐舒心,却是这一生最难得的。因为一个人的百般照顾,处处维护,她在这最混杂的青馆,舒舒心心般活着,只她在,她便从无不快之事。
“怪只怪,你自己的自负......怪只怪,你是风怜家族之人......怪只怪,造化弄人。”突地,女子思绪百转千回,又想起风怜子誉来。只是这一瞬,女子回过神,开了窗户,迎着那急急吹来的风雪,夜色更深,她的心,也更沉了。
这塞北异样的风雪天气持续了两日,却毫无退去之征兆,更有愈来愈强之势。当这黎明初阳撕破了这暗黑大地的刹那,远在数十里之外的望沙平原上,两匹快马匆匆行驶,马蹄踏踏,荡起这沙原滚滚风沙之象。
从这向西远远望去,一座模糊的城市轮廓隐隐可见,似乎并不遥远。这便是沙原最富盛名的景象——海市蜃楼,而那一座隐隐可见的城市,便是伫立在塞北大地上的红城。
不多久,这初阳的光,填满了整个塞北。只是这风雪肆虐景象更甚,隐隐有了遮天之色。所有驻守红城的士兵,望着漫天乱舞的风雪,竟连数米之外,都有了视线模糊之感。这诡异的天气,竟让人很难睁眼,看不清彼此。为首的将士看着城外几不可见的异象,惊讶之时,连忙下令弓箭手一字排开,对着城外后撤数步后,严阵以待。
此刻,即使敌军兵临城下,守城士兵都不得见。而最先发现异象的石鹿,亦是早早下令所有弓箭手在城墙之上严阵以待,连那几头箭齿象亦是被派至城门附近,以防不测。
而一直被禁令外出的红城百姓,心中纷纷揣测起来。只是奇怪的是,数个时辰过去,城外却毫无动静。
从清晨开始便是在北门督战的石鹿见状,微微皱眉,一旁的许幽则是扛着大刀,直直盯着最前方。“郎谢!”石鹿蓦地喊道,便是见身后一人,踏步上前,躬身听令。那石鹿思虑片刻,便是在其耳畔说了几句。郎谢得令,便是提着他的长枪,下了城墙而去。
“宋其风?柳逸?孙天?王猛?本王还真舍不得杀光你们......”“可惜,纵然你们有大将之才,却是跟错了主子......”
“许幽!去带他过来。”石鹿转过头去,幽幽说道。
风雪重重,在持续了数个时辰后,终是略微小了些,但十数米之外,依然不可见。石鹿端坐高墙之上,算着天气异常,心中却不急不躁,他明白,若即使坚守得了一时,亦坚守不到朝廷援军到来。原本还苦心筹备如何将西南大营的粮草运回红城,想不到中途杀出个皇明公主,给他送来天大机缘。正是有了这个机缘,他在事后听得西南大营粮草被劫,已然没了顾虑。
有风怜子誉在,抵得上塞北数万将士。石鹿深谙塞北将士之忠诚度,他们绝不会不顾主帅性命。这便是他如今泰然端坐高墙,再无惧塞北三军的最大因素。
“公子!人带来了。”脚步声渐近,却是许幽领人绑了风怜子誉而来。石鹿闻声望去,瞧得风怜子誉双目微闭,胸前伤口已无大碍,便是摆了摆手,示意许幽先带下去。
“郎谢去塞北大营传信,也该回来了。”石鹿望着正前方那沙沙作响的风雪声,自顾说道。
“禀王爷!慎王爷与萧姑娘,卑职都带了来。”不一会儿,却是响起了李开羊与严行二人的声音。他二人止步于五步开外,躬身回命,在其身后,数名士兵绑着一男一女。
“怎这般对萧姑娘无礼!”石鹿看了一眼身后,微微蹙眉而道。
“是!”李开羊连忙承令,挥手让手下人为他们松了绑。
“李守制怎这般听不懂本王说的话么?”石鹿冷笑一声,看着他说道,“我是何时下令让你替别人松绑的?”
“这?是,卑职糊涂了。”李开羊听出意思,连忙下令执行,冷汗不断溢出。
“对了,萧姑娘留在这里,其余人先押下午去吧。”石鹿此刻起了身,缓缓走至那女子身前,开口说道。
“是!卑职告退。”李开羊听令,内心一松,便是带着人急急下了去。“王爷!”女子见其就要被带下去,不禁失声喊道,只是那石慎仿若被下了药般,脸色通红,好似要讲什么,可就是讲不出来,直至二人彻底不得相见,女子内心酸楚更甚。
“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女子猛然回过头来,狠狠质问道。
“此人通敌叛国,虽是皇亲,却也难逃罪责。本王不过略施薄惩,让他从此讲不了话,而已。”石鹿淡淡一笑,却是避开她的直视,冷冷答道。
“你!你这个卑职无耻的小人——”女子闻此便是忍不住大骂一声,只是随之而来的,却是石鹿蓦然扬手,打了她一巴掌。鲜红掌印留在女子脸上,却是全然感受不到一丁点痛楚。
“本王可以忍你一次,两次......却不能忍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这般无礼。”石鹿本就身子不好,如今又动了怒气,身子微微有些颤动,“不知好歹,亦不知天高地厚,别忘了!你那帝都妹妹的性命,还在我手里。”
那女子身子蓦然一颤,再也抑制不住的泪水涌出。
“哼!本王最后一次警告你。”石鹿舒缓了心气,继续说道:“若再惹本王不高兴,本王也就不必再怜惜你那妹妹了。”听闻此话,女子原本木然无神的脸上,陡然一阵颤栗。
“王爷!有人!”此时,陡然一声惊喊。石鹿闻声望去,却是隐隐瞧得城墙正前方不远处,一个黑影急急掠来。
“是郎将军!”不知谁喊了一句,石鹿仔细看去,正是那一脸大胡子的郎谢,只是此刻他神色憔悴,步伐微微有些踉跄。见他安然回了城内,石鹿便抬眼望向前方那一片风雪景象,在其身后,一名紫衣女子神色惊惧,摔倒在地。
“公子!末将回来了。”此刻的郎谢却是由几名侍卫相扶着,脸色有了苍白。
“信跟东西都送到了?”石鹿问时,转身一看,不禁有些愣神,只是片刻之后,他才有些阴冷地问道:“是宋其风?”
“末将不才,给公子丢脸了。”郎谢听闻此名,脸色更是苍白,隐隐有些支撑不住。
“先扶郎将军下去歇息。”石鹿见他如此,也不再相问,只是时而看向城外的目光,越发阴寒了。
“哼!看我许幽不将他擒来。”许幽见状,本就一心粗狂的汉子,此刻越发有些不舒心起来,嚷嚷着要去擒拿。
“他虽有些武艺,却并非这般鲁莽。怕是郎谢这厮又是阵前大意了,那宋其风下手倒也不含糊,竟这般地重。”石鹿看了许幽一眼,摆了摆手,自语道:“只不过,打狗还得看主人......”
“许幽,吩咐下去,三军休整,只待明日天亮之时,打开城门,收回属于我们的粮草。”石鹿说时,脸上得意初现,好似这天下,已然被他握在了手心里。
“另外,传令下去,取缔红城禁令,除却南北城门的必要守军外,撤回所有巡逻守军。”“红城好久没有歌舞升平的气象了,也该热闹热闹了。”
一时,红城城内像是炸开了锅般。
而在相隔数十里之外的塞北大营内,却是一派肃杀之景,风雪依旧肆虐,只不过从清晨开始,好似小了许多。中军大帐内,数名将士左右相顾,却是一筹莫展。
“依我看!郎大胡子的话,未尽可信。”率先说话的是,一脸阴郁的王猛。自上次大战有了伤势后,一直未见好转,此刻说话,亦是有些费力。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还得从长计议,一方面着手准备石鹿需要的粮草,一方面通知孙将军,告诉他我们这里的消息。”
“韩先锋的话倒也有理,只是末将不明白的是?那石鹿限时一日又为何?今日天色尚早,何不今日让我等筹了粮草送去。”
“大概是石鹿知晓了,明日便是这风雪天气散去之时。”此话一出,所有将士皆是看了过去。却见那宋其风缓缓起身,若有所思地走了几步后,继续说道:“密道被毁,怕是那慎亲王已是落在了石鹿手里。再看那郎谢如此气势凌人,我出手教训一时,他依然嚣张跋扈,子誉兄怕是凶多吉少。”
“这可如何是好!”众人听闻,纷纷动容。
“各位稍安勿躁,红城四面都是我塞北将士,帝都援军最起码要半月以上方才能够到达。只要我们不攻城,子誉兄便是无性命之忧。”宋其风出言安抚道。
“眼下最重要的是,即刻派人通知孙将军,取消晚上攻城行动。一切以紫叶花为令!”却是此时,柳逸开始下令。
“还有,粮草也要着手准备,以防不测。”
“诺!”众人皆是领命而去。
“宋兄!请这边看。”见诸人一一离去,柳逸突然喊住宋其风,带他来到一方案前,见他迷惑之际,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什,于案上铺展开来。宋其风仔细望去,竟是一副地宫详图。
“这是?”宋其风端详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不禁问道。
“红城风怜府邸地下行宫。”柳逸微微一笑,解释道。
“那里不是被石鹿下令毁了么?怎么还有行宫?”
“说起来,这座地下行宫是当年大将军偷偷建造的。当时可是连老将军都被蒙在鼓里。”“若不是,二将军离去之时,将这个交付于我,怕是连我都想不到。大将军当年为自己建造的一座地下行宫,今日竟派上了大用场。”
“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前往。”宋其风听得明白,也不再犹豫。
“正合我意!”柳逸收起草图,二人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