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监把桶里的东西拿出来,似乎就没有别的活儿要做了。在旁边就看着哑婆磨粉。
长公主却在外头瞧得真真儿的,那老太监手心有个伤口,似乎是那东西碰到了他的血,瞬间就蔫了。
“这秘蛊不似皇帝玩的那些,到了咱们这一辈,怕是再无人传承了,这地方的气候也该过去了。”
不知为何,长公主总觉得那老太监能透过窗户看到她一般,这话也似乎是对着她说的。
哑婆还是不吱声,只顾着做自己手底下的活儿。不消片刻便将东西都磨成了粉,而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将药粉都倒了进去。
老太监从哑婆手中接过药瓶,将掌心血擦满瓶身,瓶子瞬间就染上了血红的颜色。
“今日成色不错,皇帝宣你进宫,你自去便是,我就不跟着了。”老太监看着哑婆将瓶子接过去又放回怀里,便背过身去,在墙壁上随手按了一处,只见有一扇石壁开启,哑婆便从开启的地方消失了身影。
长公主本是以为哑婆既然走密道,不如就跟着一同去,便没有再替换采买之人的打算,谁知路行此处出了差错。也不知等老太监走后她再进去,密道里面可会是错综复杂的。
可那老太监迟迟没有关上石壁,反而虚弱的喘着气倚着墙璧瘫坐在了地上。
“既然来了,那就是有缘,你且进来,让我瞧瞧。”
与方才对哑婆说话不同,此刻的老太监语气尽是温柔,似乎是怕吓退了长公主一般。
不过看他这个样子,长公主还是怕这是一出引蛇出洞,便在原地没有动,方才她看得真切,那老太监用蛊十分熟练,而自己虽武功不弱,却也难敌暗算。
“罢了,你在外头听着我说也是一样的。”老太监似乎被别人排斥惯了,似有失落,却并不在意,倒是想同长公主说些什么,“我空有一身本事,却被囚禁此处,做了一辈子傀儡。如今的皇帝名不正言不顺,不得秘蛊制法,只能靠我作假。”
作假?长公主眉头一皱,仔细瞧过去,发现老太监脚上是有铁链子的,连到一旁的柴堆底下:“听说杰越的皇位承袭,是老皇帝死之前将秘蛊制法传给新皇,新皇便可以辖制皇室宗亲,黎民百姓,你又如何做的了假?”
老太监听到回音,这才放下心来:“不是传授制法,是传授血脉。”
“血脉如何传授?”长公主疑惑道。
“秘蛊本是皇家血脉传承,可先皇是被逼宫的。”老太监想起往事,也是一片唏嘘,“太子本该接受秘蛊,谁料一夜之间天翻地覆,太子死于非命,当今篡位,先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只好趁着混乱先把秘蛊转移到我身上。”
“可我终究不是皇室血脉,无法克制秘蛊在体内无尽繁衍,被当作食物啃食了这许多年,其实内里早已没什么血肉了。”
长公主想起方丞相一家在边关的传说。那个死法应该是极其痛苦的。
“这世界上早就没有真正的秘蛊了。”老太监苦笑道,“这东西也知道什么样的宿主对它们有利,比起回到皇室血脉中遭受克制,不如就在我这躯壳里繁衍生息。先皇一步错,步步错。”
“那,方承良带走的秘蛊...”
“也是出自我的身上。他来要,我便给了。”老太监的笑容逐渐放大,“不怕死的畜生,都是害死太子的凶手!自讨苦吃,活该!”
不知道是背负了什么样的仇恨,老太监提到如今的皇室中人,目眦欲裂。
似乎是感受到了自己的失态,老太监慌忙收起了浑身的戾气,又安抚长公主道:“孩子,先皇所求,无非百姓国泰民安,可这皇室统治杰越这数百年的光景,也只有先皇一个人是真心为国为民。皇室的根基早就烂了,活着的也不外乎都是蛀虫。我从市井而来,一步步走到今日,先皇于我有恩。”
“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不觉得太过危险了么?”长公主的防备很深。
“我是个奴才,伺候人的,自然要看得出不同的人是什么德行。”老太监似乎十分喜爱长公主,“哑婆也与我相同,所以你一路跟过来,她没有拆穿。孩子,你一身正气,似乎一缕能洗净这世间的清风,你若是先皇血脉,那......”
长公主扬眉一笑:“可惜了的,我虽为皇室血脉,却不是你们杰越人。”
“枫阳好福气。”老太监惊喜道。他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一天,不论是谁,只要能完成先皇的夙愿,他都愿意追随,如今虽然他时日无多,但是还是想为先皇做的更多些。
他的精神渐渐萎靡,提着的一颗心在长公主出现后莫名的放松了,仿佛随时要驾鹤西去一般。
“孩子,哑婆耳聪目明,早就发现你了,我在这地方囚禁多年,没瞎也算半瞎,你的脚步声虽轻,在我们这种人耳朵里还是沉重的。宫里有许多我们这样的人,你只有跟着哑婆,才能找到正确的路。”他叮嘱着长公主,顾不得自己连呼吸都困难,恨不得与她说的再多些,“我知道你日后定然是天下共主,且与先皇所求相同,便不再求你别的了,密道是一条路直通皇帝寝宫的,哑婆在里面等你,在进宫之前,只求你烧毁这个地方,尤其是那个人彘,一定要确认她真的死了!”
始终没踏进房门的长公主,见老太监这个模样,终于走了进来。
老太监也终于见到了真章,他微微一笑,轻声道:“先皇,百姓们有福,老奴只管来伺候你了。”
“你...”
长公主本想劝阻,却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眼看着他双眼渐渐没了焦距,油尽灯枯。
她急忙向屋外退去。
果不其然,在老太监断气之后,皮肤渐渐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凸起,像是在身体里蠕动一般。随后有白色的蠕虫从七窍中冲破障碍,翻滚而出,渐渐的蚕食死者的身体。
这景象与方丞相一家传说中的死亡方式相同。长公主站在墙头,看着那堆虫子一窝蜂的挤爆了门框,渐渐席卷到院子里。竟然一路奔着人彘皇后的屋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