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呆鹅
喜哥呆呆地看着小太监端着羹下去,又被梁九功按倒跪下,“哟,这哪儿来这么极品的呆头鹅啊,还不谢恩?”
皇帝彻底被逗笑了,一扫方才的阴郁。他俯下身,在喜哥头上戳了一指头,迫使她仰起头。
喜哥看着近在咫尺的真龙天子脸,彻底怔住了,宛若琉璃的眸子微微瑟缩,“要不是看你眼珠子会转,朕八成会以为你是个木雕,几岁了?叫什么名字?”
喜哥向后缩了缩脖子,螓首低垂,修长的脖颈宛若天鹅之颈,她皮肤白皙又薄,皇帝一指头戳下来,便落下一点桃红的印子,“回……回万岁爷话,奴才喜哥,今年十七。”
“喜哥?”皇帝撇撇嘴,“这名字忒俗了,”他拽着喜哥的膀子,一把将她提溜起来,“梁九功,给她安排个住处,以后就要她来伺候朕更衣用茶。”
梁九功应嗻,带着喜哥退下去。
出了正殿,擦擦头上的冷汗,梁九功无奈地看着她,“我说,姑娘,就你这样的,能伺候得了万岁爷吗?贵妃娘娘精明一世,怎么送了你过来?”
喜哥哭丧着脸,“总管,我估计我是不成的,万岁爷迟早有一天得摘了我脑袋。”
梁九功引着她往御茶房跟前的庑房去,提点道:“万岁爷啊,从前不要宫女在跟前伺候,你能得了他的青眼,是你的福气,往后警醒着些,别跟今天似的就得。咱家已经让人去景仁宫取你的东西去了,你往后也不用回贵妃跟前儿了,好好儿伺候万岁爷,明白吗?”
喜哥点点头,“是,奴才记下了,多谢总管。”
华灯初上,乾清宫内四壁玲珑剔透。小太监抬了膳桌进来,皇帝四下瞅了瞅,“白天那呆鹅呢?”
梁九功一面忙让人去寻,一面道:“回万岁爷话,那宫女针黹上的活计不错,旁的却不大通。奴才便把她安置在御茶房那边,今儿下午学着泡茶呢。”
皇帝嗤笑一声,“她学着泡茶?没得糟蹋了朕的好茶好水。”他正说着,喜哥端着茶走了进来,小心翼翼放在皇帝手边。
皇帝扭头看了喜哥一眼,“侍膳,会吗?”
喜哥颔首,“回万岁爷,奴才会的,从前在贵妃娘娘身边时,就是奴才侍膳。”
梁九功将手中的筷子递过去,皇帝目光落在水晶丸子上,喜哥搛了豆大一点吃下,过了一会子,方才小心翼翼地搛了一个,奉与皇帝。
皇帝本是有心想刁难喜哥一把,没想到那乌木嵌金的筷子在两瓣如蔷薇花瓣般的薄唇之间含了一含,倒让自己怔了怔,殿内明灯高悬,照着那呆头鹅的长睫毛,眼下瞬时投下一片小扇子似的阴影,虽然是呆头鹅,却也似乎,是个好看的……
皇帝啪地放下筷子。
众人吓了一跳,殿内的奴才跪了一地,齐声喊着罪该万死,皇帝揉了揉眉心,“什么死不死的!把这些撤了吧,梁九功,拿奏折来,朕要批折子。”
梁九功松了一口气,赶忙命人抬了膳桌下去,又对着喜哥使了个眼色。
喜哥会意,忙跟着几个小太监出去。
“站住!”皇帝才坐在坐炕上,就见她要出去,“朕让你走了吗?回来,给朕研墨。”
喜哥惴惴回头,走到皇帝身边,小声道:“万岁爷,奴才不会研墨。”
皇帝把墨条塞到她手里,叱道:“不会学啊?朕给你月例是白给的吗?”
梁九功捧了一只青玉莲花式水丞来,喜哥拿起银质小匙,往泥金砚台里加了三勺水,皇帝蘸了一点墨,朝着喜哥的方向看了一眼,骨肉匀停的小手拿着一方松烟墨,缓缓研磨着,一截雪白如藕的膀子自宽大的袖子里探出来,她静静站着,杏脸桃腮,柔弱腰肢,颇有静女其姝的意味。
长得确实好,怪不得贵妃要将她送到跟前来,皇帝暗自一笑,又凝神于奏折上,尚之信之叛,对吴三桂来说无疑是如虎添翼,广东全线沦陷,眼下只能班师江西,避开敌之锋芒,才能保己之力量。
月上柳梢,梁九功看了看殿内的自鸣钟,上前在皇帝肩膀、腰背处按揉一阵,为他舒筋活络,“万岁爷,已是子时了,卯时您还得上朝呢,国事虽然繁重,您也要保重龙体啊。”
皇帝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眉心,道:“也好。”
喜哥忙跟着皇帝走进西暖阁,皇帝展开双臂,看向她,“更衣啊。”
深吸一口气,喜哥伸出手探向皇帝颈间,小心翼翼地解开龙袍上的盘扣,她一走近,便有一股如兰似麝的香气传来,皇帝耸了耸鼻子,“你袖子里笼的什么香?”
皇帝灼热的男子气息喷在喜哥脸上,惹得她面色绯红,白皙的面庞上透出鲜润饱满的红晕,“回万岁爷话,这衣裳是贵妃娘娘身边的芸茱姑姑给的,奴才也不知是什么香。”
皇帝的目光落在她颈侧细细的青色血管上,女子柔软的手指在男子坚实的身躯上如水般淙淙划过,腰间的黄带子、香囊等物一一除下,喜哥退开三步远,“万岁爷,请早些安置吧。”
待皇帝躺下,喜哥伸手放下床帐,龙榻帷幕上吊着几枚精致的鎏金花鸟纹银香球,梁九功递了些安神香过去,又小心引燃,不多时,缕缕香雾斜溢出来,喜哥吹熄了殿内的蜡烛,脚步轻轻地退了出去。
出了乾清宫,喜哥才敢露出一丝疲态,梁九功道:“这才是第一晚,万岁爷素日里除却批折子,还要学习算术、天文、历法,主子晚睡,咱们做奴才的自然也要陪着,可醒着神儿,别在万岁爷跟前打瞌睡。”
喜哥颔首,沏了酽酽的茶奉与梁九功,“我记下了,谢过总管提点。”
梁九功嗐了一声,嘬了一口茶,道:“都是伺候万岁爷的人,谁比谁高贵些呢?总要扶持着过,今日咱家卖姑娘一个好,来日咱家若犯了错,还要姑娘提点着才好。”
喜哥垂首,拨弄着衣裳上的穗子,“我笨得很,哪敢说提点总管的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