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施鬟回去后怎么也睡不着了,慧贵妃一定是故意跟踪上去为难苏姐姐。她当时明明也听到钟粹宫的人在外面风风火火地找人了,可她没出去,她以为不过是姐姐又任性玩闹一下而已。谁料慧贵妃却逮住了这个机会,派人四处打听到了苏姐姐的下落...苏姐姐如今还被押在牢里,是生是死只能看明日了。不过她已尽力回旋,若是苏尽瑢终难逃一死,她也大可不必担忧什么。不过苏尽瑢奔赴黄泉,她就成了苏家在后宫中的唯一一枚棋子,这样的地位岂不比昔日低声下气讨好他人的养女高多了?如此细细想来,不如借此机会...汪施鬟想到这里心却猛地一跳,自己怎么会有这种可怕的想法?
翌日,陵岚挣扎着从床上起身,她的灵魂扛着困倦无比的身体一顿梳妆。她害怕了,她打开窗户瞧正殿那里静得出奇。过去哪天早上纯姐姐起床不是闹得钟粹宫人仰马翻的?今日的早会想来就要最终判决了。随意收拾了一番,她快步赶去了翊坤宫。陵岚匆匆进来,却瞧见上边坐着的不是皇后那拉氏,竟是太后?可见事情已经闹大了。她谨慎小心地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静静地等待妃嫔来齐。她缓缓地移动视线观察四周,汪姐姐呢?此时汪施鬟正赶向西华门,她知道苏夫人林氏多半会从那儿入宫,倘若不赶快过去送信,到时露馅怎么办?汪施鬟一路疾行,紧跟其后的山茶忍不住了。
“主儿!别去了,奴婢会好好同夫人解释的!您快快去翊坤宫请安,否则耽误了时辰更要叫人怀疑了!”
汪施鬟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边疾走一边回答:“不行,此时非同小可,我须得亲自去。赶在夫人进翊坤宫前拦下她对好说辞。”
“给永常在请安!”这次的声音却是清风的。
汪施鬟感到些许诧异,她终还是停下脚步,回头面对清风。
“永常在,奴婢是来告诉您,早会马上开始了。您要是现在赶着去报信的话就不必了,我家小主昨夜命奴婢飞鸽传书给了奴婢的老乡,他就在苏府当差。想来他收到信一定会及时告知苏夫人的,此时苏夫人应当知晓了。”
“如此...甚好。”三人加快脚步调头,赶在最后的时间到达了翊坤宫。
“昨夜的事情,哀家已经听说了。皇帝此时正在上朝,今日的审讯就由哀家代劳了。”太后不急不慢地吐出这一字一句,然而她的脸上却是乌云压城一般地难看。
场面一片寂静,身为皇后的那拉氏率先开口了:“皇额娘,苏府的证人此刻已在殿外等候,是否马上传召?”
“传!”略带沙哑而有雄厚的气息只放出一个字。
苏夫人带着一名丫鬟和一名侍从轻手轻脚地进入殿内。
“妾身林氏,参见太后,参见皇后娘娘,参见各位小主。”林氏恭恭敬敬,携着二位奴仆向太后跪下行大礼。
“纯贵人也算是你的侄女,你可知道她入宫前曾有一相好。”
“回禀太后,妾身从未听闻。瑢儿一心倾慕皇上,何来相好呢?”
慧贵妃早已料到苏家的人对好了说辞,她又怎会没有应对之策。“你空口无凭!你口口声声说纯贵人思慕皇上,不曾有什么相好,那你怎么解释纯贵人拒绝皇上恩宠呢?”
陵岚见形势不妙,抢在汪施鬟前面开口了:“太后。嫔妾与纯贵人同住一宫,晚上时常同塌聊天。纯姐姐告诉过嫔妾,她不愿皇上因为她出身苏氏而喜爱她。所以纯姐姐希望让出第一个侍寝的荣宠。”
话音刚落,身旁的汪施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她没想到陵岚可以为了苏姐姐克服对太后的恐惧。高高坐在上边的太后也对陵岚有些刮目相看,但她依旧没有表现出动容。
“说的是不错。可昨夜慧贵妃抓来的那个男人,作何解释?”
林氏回答道:“妾身已听闻此事,敢问慧贵妃抓来的可是陈庄陈公子?”
“是,那又怎样?”
“这就对了,这个陈庄爱慕瑢儿,绞尽脑汁地想和瑢儿结为连理。不过遭到了全府上下的拒绝,后来他就想要硬闯苏府劫走瑢儿,为此被苏齐大人砍了一刀。如若太后不信,可召陈庄上殿,检查他左肩是否有一道伤痕。”
伤痕?这是所有人都万万没想到的。不一会儿陈庄被押进来,太后立即命人拔开陈庄的领口。
慧贵妃站起来大喊:“不可!”
那拉氏发话了:“为何不可,若非如此怎可证明纯妹妹的清白?”
慧贵妃意识到自己失礼了,尴尬地坐下说:“这里都是女人,怎可公然袒露男子肉身?”慧贵妃分明是在找茬,虽然她说的不是没道理。
太后自然看破她的小心思,毫不留情地派去了寿康宫首领太监查看陈庄的左肩。
“回禀太后,是有一道伤痕。”
“即便如此,你又如何证明这伤痕就是苏大人造成的?”
林氏毫无窘迫之态,因为当年她分明亲眼见证苏齐砍向他的一幕。“皇上曾御赐苏家一把宝剑,剑头作棱形状。这剑原是赏给夫君的,后来夫君又将此剑赠与齐弟。当时他挥手砍去,若不是相隔太远恐怕会要了陈庄的命。只需验一验伤痕的形状是否和剑头吻合,就可以证明是苏齐大人所伤。”
太后微微点头示意。首领太监再次翻开陈庄的衣领仔细查看,果然伤痕分两段,似有断裂之感,并非普通刀剑所伤。便如实回禀了太后。
“如此看来,确实是此人觊觎皇帝后妃。那么,按律处以绞刑。即刻拉出去!”
陈庄无话可说,他丝毫没有挣扎,他知道这样才能让尽瑢免于一死。太后也知道,区区一个剑伤而已,难道就能判定苏尽瑢没有和陈庄私通?只不过看在苏召苏齐两兄弟在前朝为皇帝尽心尽力效劳的面上,睁只眼闭只眼罢了。此事就此以陈庄之死作罢。
苏尽瑢马上被放了出来,但她还不知道陈庄已被判绞刑。她还很高兴,欢快地一路跑回钟粹宫。
“陵岚妹妹!我回来了!”面对刚从鬼门关回来的苏尽瑢,陵岚也很高兴,但她不知道如何告诉她陈庄马上就要行刑。
“姐姐回来就好。我可担心坏了,就怕再也见不到姐姐呢!”里屋的茉莉识出尽瑢的声音,她赶忙跑出来。
“主儿!主儿回来了!香兰,你快出来看啊!”
“来了来了。”陵岚激动地握着尽瑢的手,她几乎说不出其他的话了,只重复着‘真是太好了’。
香兰却主动提起了陈庄:“小主,陈公子被太后判了绞刑,可否要去送他最后一程?”空气瞬间凝固了。
“什么?绞刑?不可能!太后怎能如此狠心!”
“此刻应当已在押送刑场的路上了。小主若再耽搁恐怕没机会见陈公子最后一面。”
“走,快带我去!不,不行。我得去求皇上才是,说不定能免他一死...”
“不能去啊主儿!皇上定不会答应的!”茉莉双臂张开拦住了尽瑢。
“难道我真的要看着他去死了吗...”
“还请小主节哀。”陵岚瞧着香兰一副毫无感情的模样,好似早已看遍红尘,对生离死别都麻木了。尽瑢最终还是奔赴刑场为陈庄送行,陵岚没有跟去。她实在不忍心看到一对有情人就这样分别。太阳快下山时,苏尽瑢回来了。夕阳照射在她苍白的脸上,她想生命也许就如同这太阳,待它彻底落下时曾经的一切都化为过往云烟了吧...
陈庄死后,苏尽瑢终日郁郁寡欢,陵岚过来看她她也不怎么说话。只是每天呆呆傻傻的看着窗外。皇上赏的花种和泥土内务府送来了,这办事效率着实够低的,但在如今的情形下却是刚刚好。陵岚带着清风清莲一一栽好,只需等待一场及时雨,它们就会冒出嫩嫩的芽儿了。不负众望,一场秋雨冲刷紫禁城,花苗们竞相生长。这天苏尽瑢依旧呆呆地望着窗外,可她却眼前一亮了。微小脆弱的幼苗在雨水的滋润下冲破泥土向上生长,大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势要冲上云霄顶破天空一般。再绝望的人,看到这样生命力勃发的景象也会振作起来吧。
“倘若那日,他没有入宫就好了...我宁愿见不着他,至少他不会死...”她呢喃道。
“小主,依奴婢之见,陈公子当日入宫着实令人意外...”香兰见尽瑢稍有振作,端上一杯热茶。
“意外?此话怎讲。”
“二夫人曾答应小主,倘若小主尽心侍奉皇上,她会将陈公子送入宫来陪伴。可小主分明入宫以来一直抗拒皇上,二夫人不会不知道,她又怎会送来陈公子?”
“是这样没错...”
“所以奴婢认为陈庄不是二夫人送入宫的,怕是另有其人。”
“难道...是婶娘?可是婶娘怎么会突然送公子进来呢?”
“小主仔细想想,陈公子入宫那日之前,有没有发生什么非同寻常的事?”苏尽瑢细细地抿一口热茶,仔细回忆着。忽然她好像想到了。
“有一日茉莉说是要出宫采购,回来却只带回一些普通的布料点心。宫里上哪找不到这些,哪里需要出宫采买...”只听‘砰’一声茶杯重重地砸在桌上。“去叫茉莉来!”
“你如实回答,那日出宫你干什么去了?”
茉莉一副委屈模样,跪在地上支支吾吾地答道:“去大老爷府上。”
“你去哪儿干什么?”
“求大夫人想法子劝您...您一直不肯侍寝,奴婢只是担心您一直这样颓废下去...”
“所以你劝婶娘送公子入宫?”
“没有没有!这是大夫人的意思。奴婢怎敢自作主张。”
“够了!你知不知道你间接害死了公子!”
“奴婢知罪...”
“既然这样,你从明日开始不必跟在我身旁了。去永常在那儿侍奉,我不想看见你。”
茉莉一听此言惊恐万分,她抓住尽瑢的衣角哀求:“不要啊小主!奴婢知错了!但求您别打发奴婢去永常在那儿...”
苏尽瑢狠心一脚踹开她,此时她情绪激动万分,恐怕是没有理智一说了。茉莉的头直接撞到了柜子上,满脸尽是鲜血与眼泪,她再顾不得什么颜面,什么也没说只挣扎着爬起来走了出去。顾不得头上的伤,她飞快地整理好东西,头也不回地奔向永和宫。她的眼中似乎还有泪水和留恋,期盼着主儿或是香兰会追上来挽留,又似乎已经绝望毫无期许,斩钉截铁的离开。一个满脸鲜血的丫头,带着包袱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宫道上,这样的情景简直落寞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