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婧芝见庆珑似乎并没有要追究的意思,略有质疑道:“母亲?四娘去的如此突然,定有莫名之处,怎只是发卖两个奴婢就罢了?”
一直窝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游婧漫出声打断:“二姐姐,春芽不过就是个卑贱的妾,是她自己福薄命浅享不起福,既然死了便寻个地方埋了就是,这规矩不都是向来如此?!”
“哼......”游婧芝轻哼一声,她的目光定到珠光满身的宋姨娘的身上,“宋二娘,你可听到了?三妹妹说,妾就是卑贱的,你也是妾,你觉得三姑娘这话说的如何?”
“我阿娘自是不同,我阿娘出身书香门第,她算个什么?不过是个佃农出身,且还是个晦气的寡妇......”游婧漫拿起手帕悠悠的擦拭着手上的白玉镯子。
“漫儿,怎么可这般同你长姐说话?”宋姨娘虽是斥责,却多少带着一些得意。
“好呀......宋二姐,你好得很”回到正厅中的明姨娘瞥了一眼游婧漫,奚落道:“咱们家这位三姑娘也是好得很,我方才从外边听着,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驸马府的当家主母是你宋氏,你的三姑娘才正正经经的嫡女。”
庆珑仍是喜怒不形于色,问明姨娘道:“可交代妥了?”
明姨娘弯腰作揖道:“已交给我院里得力的嬷嬷去办了,方才我回来遇到去追驸马爷轿撵的小厮,小厮回话说,驸马爷赶着去上朝,家中死了贱妾这等小事,公主做主便是,他便不回来了。”
游婧芝还以为游泰尚在府中,“今日我便要和母亲远行,父亲未向朝中告假?他不送我们了吗?”
庆珑垂目,片刻不言。
人人都道她卑贱该死,可她从不曾害人性命,她从不曾待人有丝毫恶意,她不过是生了一幅好看的皮囊,而这皮囊却被人视做狐媚。
“他既不愿来便罢了,依着祖宗的规矩,妾室不能葬祖坟、入祠堂,她又无父母在堂,那便在城外寻个清静地方葬了吧!”庆珑说着话抬头环视屋内众人,除了游婧芝无一不低首避忌。
淳嬷嬷站在门外侯了许久,见无人接那差事,便登堂入室道:“公主,且让我这个老婆子操持吧,定会安排周到。”
庆珑心中得了安定,对着宋、明两位姨娘道:“也好......便辛苦嬷嬷走一趟了,时间紧张,我该回去收拾一下启程去了,我不能送四娘一程,你们两个若有心便烧几个纸钱给四娘,若心中不甘愿也无需勉强,想来她也不愿要嗟来之物。”
淳嬷嬷因年事高,已经不起远途奔波,便不能同庆珑一起前往皇陵。
游婧雪骤失生母,庆珑惦念她可怜便带在身边。其余与庆珑同行的便只有其女游婧芝、其子游景覃。
随同的奴婢有自小跟在庆珑身旁的两个婢女名叫夏冰、冬雨,游婧芝贴身婢女绾绾,游景覃贴身小厮福礼,福礼是游家前院管家福伯之子,因性格内敛不爱言语,在游府中有极低的存在感。
晌午之前,一行人收拾好囊箧,准备离去,一家人前呼后拥的来送行。
献帝派了禁军护送公主一行人,庆珑携儿女出门时,见游泰身着盔甲,骑着高头大马,携一支精英队伍候在门外。
庆珑这才恍然明白为何游泰一早便入宫去,献帝让自己的官人亲自护送自己,这既是皇命又是皇恩。
游泰下马,跪地行君臣之礼道:“臣游泰奉官家旨意,护送长公主一行人等前往皇陵,请即刻启程。”
她是皇家身,他为朝中臣。
庆珑弯腰将游泰缓缓扶起,两行泪目向他作揖道:“此去远途,有劳官人。”
他是夫,她是妇。
游泰望着庆珑微怔,随即弯腰伸出手去,庆珑扶着她的手登上马车。
待将庆珑送上马车后,游泰望向站在原地的一双儿女,终忍不住滑下一行清泪,可在自己的部下面前,他又不得不端着官威,面色严肃道:“这大冷天的,你们何苦站在雪地里,上车去吧!”
“婧芝姐姐......”一声急促的呼唤从远方而来。
循着声音望去,见一辆马车飞驰而来,那正是翰林院修撰大人的马车。
自游婧雪在广济寺之游见过林敬之后,她心中便对这位修撰大人生了情愫,偏巧的是京中的媒人也瞧上了生的俊俏灵秀的游婧思,那媒人便从中牵线搭桥想要促成这桩姻缘,林敬见到游婧思的画像,直呼她貌若仙子,便即刻着媒人前往邵阳提亲。
林敬扶着游婧思下了马车,游婧思不顾雪滑便跑上前来,“幸好来得及,早上我婆母教我规矩,一时误了时间,我生怕不能赶得及送你们。”
“婧思丫头......”庆珑掀开车窗看着婧思,见她面色红润,心中便明白她这新婚生活过得尚算舒心。
林敬跪地行了叩拜之礼,游婧思作揖道:“婶婶,此去山高水远,我特来相送。”
庆珑微微含笑道:“你和你堂姐素来要好,你们姐妹快说几句体己话去吧。”
说罢,庆珑合上车窗。
游婧芝握住游婧思的双手,她的手冰凉,却暖的游婧芝心中温热,“你新婚燕尔的,府中定有许多事情要打理,即便不来我也是不会怨怪你的。”
“要来的......要来的......”游婧思招手,随行的婢女赶忙递上一个盒子,游婧思打开盒子,盒子里装的竟是几副护膝,游婧思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守陵最累了,每天都要跪上好久,你们带着这几幅护膝,膝盖也能好受点。”
游景覃本来正沉浸在离别的伤心之中,见到这礼物,脸上有了些笑意,“婧思妹妹,你这礼物送的果然体贴且......别出心裁。”
游婧芝欣慰收下,命绾绾收起来,
游婧芝望着站在远处的林敬,有礼说道:“修撰大人,我这妹妹出身在小地方,自小无拘束惯了,还劳烦修撰大人在家能多多斡旋,别叫我这妹妹吃了苦。”
林敬作揖回道:“郡主娘娘且放心,婧思既已嫁我为妇,吾必珍之爱之。”
游婧芝将游婧思拉到一旁,浅声吩咐道:“我们这一去一时三刻便护不了你了,父亲管不得后院的事,祖母和大伯母又远在邵阳老家顾不上你,你正是新婚时候,以前在家做姑娘时候的性子该收便收着,毕竟是嫁入他人家,比不得在邵阳老家自在。”
游婧思回道:“婧芝姐姐,虽我是个莽撞的,但也知道分寸,我那公婆并不是毫不讲道理的,你且放心就是,我定能应付的过来。”
游婧思忽然瞥到婢女夏冰怀中的游婧雪,叹息一声道:“我来的路上听说了,四娘她......四娘是个苦命的人,更可怜了婧雪妹妹......”
游婧芝望向站在门口抹着眼泪的宋、明姨娘,苦笑道:“那些天天和我们生活在一个宅子里的所谓一家人,她们给四娘的都只有唾弃和轻视,倒还不如你这个他们口中的远亲。”
游婧思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以示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