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肃殿中,对于席青陆的不请自来,陛下显然是带着几分的不满。
“朕记得你夫人不是即将生产,怎么还有时间大半夜入宫来扰人清梦?”陛下穿着里衣,披着明黄色的外衫,面色不虞的看着他。
席青陆看着外面明晃晃的太阳,还有陛下欲求不满的表情,不由挑了挑眉,“怎么,陛下您今儿火气这么大,莫不是这内殿有人儿?”
陛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随手抄起一本折子扔向他,“有屁快放。”
席青陆接过那本折子,没有说话,反倒是先打开看了两眼,“呦,这银子才拨了多久,又缺钱呐。”
陛下‘哼’了一声,没有回他。席青陆也不恼,自顾自走到一旁,“这环环克扣下来,十万雪花银又有几分到了将士手中?”见陛下没有要理的意思,他又凑上前,“陛下,孟和是不是要回京了?”
陛下终于抬眼,席青陆只觉得后背发凉,忙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陛下您今日是不是对齐妃娘娘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了?”
“姨姐写信叫臣妻不要将她当年及笄礼从假山上跌落的事告诉他人。”席青陆看向陛下,从他方才还略带着几分不耐烦的脸上看到了几分笑意。
“陛下,您笑什么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陛下转了转手上的扳指,“朕心情好而已。”
席青陆见他心情好转,才倾身上前,不怕死的问道,“那不知孟和的归来,会不会影响到陛下的心情呢?”
陛下初登基时,朝中动荡不安,边疆虎视眈眈,手握兵权的人希望何舜英入主后宫,而世家大族推举徐家上位,齐家身为纯臣,陛下自然多属意几分,可当年齐家嫡系并没有适龄的女孩,年纪最大的静姝也尚未及笄,是以权衡利弊之后,他选择了徐令仪。
陛下表面上是在用徐家来牵制何家,暗地里却是在利用世家牵制武将,甚至还在挑拨着何家姐妹的关系。
何家姐妹不睦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何舜华一直嫉妒长姐嫡长女的身份,觉得是何舜英抢了属于她的荣誉,不止吃穿用度上要一较高下,连婚事也不肯相让。
何舜英正值妙龄,若是入宫陛下必然当得起高位实权,而何舜华却年纪尚小,便是入宫册封也无甚大碍。
起初何舜华知道自己与舜英年纪上略有差距,是以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直到有一次听见陛下与父亲夸赞自己玉雪可爱,还表达了对自己的喜爱之情,这才恍悟,原来是长姐挡了自己的路。
陛下对何舜华没什么意思,那日的夸赞也不过是有意为之,为了平衡前朝与后宫的关系,何家势必要送一个女儿入宫,相较于沉着冷静的何舜英,耿直善妒又年幼的何舜华更容易掌控。
皇后出身世家,素有才女之名,却一向清高自傲,无法起到统领后宫的表率作用,好在琼华夫人虽性情略有些冷淡,但行事果断,这才勉强维持住了后宫表面上的稳定。
“自打徐家倒台后,皇后便不大理事,大公主和二公主又相继生病,琼华早已力不从心,”太后放下手中的茶盏,“华昭虽说入宫已经两年,可她实在年幼,贤妃淑妃又胸无点墨,其余几个都是些叫不上名字的,你身边连个知心人都没有,哀家实在心疼。”
陛下轻笑了笑,没有讲话。太后娘娘的内侄女已经在宫里住了三日了,他怎么会连母后的心思都猜不出来。
太后见陛下没有反应,兀自垂了眼眸,“哀家知道你的心思,不过她的身份你也清楚,就算日后你为徐家洗清了冤屈,她一介孤女,也注定不能身处高位。”
陛下抿了一口手中的清茶,“儿臣知道母后的意思,这不,”陛下从内侍手中接过一本册子,“儿臣命礼部拟了个名单,母后不妨看看。”
太后神色如常,直到看到第一行上首的名字,“齐静姝不是与孟小将军有婚约,怎的在这名单上?”
“前几日便退掉了。”陛下淡淡道。
“是陛下的手笔?”太后轻笑,“齐家丫头倒是好福气。不知我儿打算给她个什么位份?”
“儿臣觉得昭仪便不错。”
“不妥,”太后皱眉,“齐家丫头与孟家退婚没几日,实在不宜这般大张旗鼓迎进宫。”
“那母后觉得应当如何?”
“齐家是肱股之臣,依哀家看,封为婉仪便不错,待日后有了子嗣,另行进封。”
齐国公下朝后便被陛下宣进了清肃殿,回府后便把三儿子和孙女叫到了书房。
“礼部呈给陛下的名单里,静姝在第一个。”齐国公话一出口,齐三便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是陛下的意思?”
齐国公点了点头,齐三手紧紧攥成了拳,“我道是孟家怎会忽然退婚,现在回想起来,可不就是陛下急召的第二日……”
一旁的齐静姝却显得十分平静,“陛下给了孙儿什么位份?”
“正五品婉仪。”
“呀,”静姝一笑,“这下孙儿不是和哥哥同级了。”
齐三十分心疼地皱着眉,“静姝……”
“爹爹,陛下心意已决,这事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更何况就算女儿不入宫,与孟和的婚事也做不得数了。”
齐国公在一旁点头,“静姝说的不错,更何况,陛下现在正处用人之际,能选择静姝入宫,是信任咱们齐国公府,静姝入宫之后,务必谨言慎行,不要给陛下添乱,若有何不妥之处,要及时提醒陛下,如今后宫高位嫔妃不多,最要紧的便是不可让武将独大。”
齐国公的本意是让静姝入宫后缓解一下后宫武将独大的现状,没想到静姝会选择那么服毒激烈的方式,一下子便给了陛下一个整肃后宫的机会,甚至还折了何将军的左膀右臂。
不过那件事虽解了陛下的燃眉之急,又表了齐家的中心,但这个自毁前程式的手段,使静姝在宫中沉寂了整整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