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池水共饮
“表哥,今日天色已晚。不在府中好好温习科考,这样急匆匆的是有什么要事要办吗。”
正要出门的吕修宁身形一顿,一双眼睛来回的打量着冯媛。
只见冯媛今日柳眉明眸,一张樱桃小嘴娇艳欲滴。
天色微暗,光影绰绰。衬的青衣素面的她,灵动清澈,叫人好生怜爱。
吕修宁心中百转千回倒是生生的停住了脚步。
“表妹此时才归府,倒是容易叫人猜疑。”
吕修宁眯了眸子,心中一番盘算。
“我行得正坐得端,自是没什么可怕的。冯媛还要奉劝表哥以科考为重,切莫为乱花迷了眼。”
“就不劳表妹费心了,科考三年一次,我自当十分珍惜。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失陪了。”
吕修宁收回目光,心中又盘算了几番。
如此妙人儿,虽是可口,但就如同带刺的花,他可不想遍体鳞伤。
不过来日方长,到时候离了刺的花,还不是手到擒来。
见吕修宁远去,冯媛浑身泛出几分冷意。
她岂能不知吕修宁的想法,如此登徒子,也想打她的主意。
只是,她留着此人还有用。
“白昼,这几日吕修宁可有什么动作?”冯媛翻了几篇医书,放了下来。
暗叹今日确实无心看书了。
“这两日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前日整天都呆在房里,期间只三姨娘来过一趟。”
“下午时分便差人送了一封信件到吏部尚书府。不过,这两日傍晚十分吕修宁就会出府,但...去的是烟花巷的晓春楼。”
冯媛站起身来,灯烛的光晕给她小巧的脸颊镀上一层柔光。
“我知道了,今日回府正巧撞上他出门之时。想必也是去了晓春楼。”
这个吕修宁每日都要去晓春楼,当真是身强体壮了。
“可...据属下所知,今日是晓春楼头牌花魁竞价之日。三皇子,也会去捧场。”
冯媛笑了笑,不愧是肖玉的人,消息总是比别人都快。
想必今日便是三皇子召见吕修宁的日子,他才如此行色匆匆。
“此番好事,我怎么能不去凑热闹。”
“小姐这是想去晓春楼?”白昼惊了惊,她一介女子怎能去逛青楼,却见她神情认真不似玩笑。
“女扮男装便是了,也不是头一回了。”冯媛咧嘴一笑。
白昼瞬间警铃大作,暗自盘算着该如何告诉肖玉此事。
待出了屋子,他心中艰难万分,末了还是飞鸽书信了一封传与肖玉。
那边羽墨一路跟着吕修宁到了晓春楼,心中忿忿不平。
他家主子分明是在借此事惩罚他当众讽刺冯媛之事。
让他跟踪吕修宁这个色鬼到了青楼也就罢了,还命他相助于冯媛。
这青楼勾栏虽不是第一次进了,却也让人脸红心跳,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将羽墨弄了个大红脸。
正在踌躇之时,却见一人气宇不凡,剑眉冷目,竟然是三皇子轩世离。
羽墨不知其中缘故,但他知道此事定不简单。
于是不再犹豫,便也跟了进去。
晓春楼内堂当的是热闹异常,只见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
阔大的舞台边悬着鲛绡宝罗轻纱,薄纱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舞台上人影绰绰,倒是有些纸醉金迷的感觉。
一旁的隔间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放置着酒盏小食。
大殿正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明月一般。
当冯媛踏进晓春楼,只觉眼前如梦如幻,心中暗叹道,怪不得引人折腰。
若她是男子也定要日日流连一番了。
“吕修宁,你可知我今日为何见你。”
轩世离落了酒杯,望着楼下熙攘的人群,目光空洞,好似并不在与他讲话。
“小人不才,私想着殿下应该看过小人的文章了。”
吕修宁已连日打探了几番,舅母与他送来的文章果真上等,未料到一举便得了三皇子的青眼。
“修宁兄果真聪慧至极,倒叫我不知如何开口了。”
轩世离虽是语气中透出些许欣赏,但面上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
一双细长的眸子,早在分毫间将来人打量的透彻。
吕修宁垂着头并未察觉轩世离的打量,只是单听那语气让他内心澎湃起来,不免有些遐想连篇。
若是他抓住了今日的机会,日后飞黄腾达定是指日可待。
届时,莫说是一个冯媛,这上京城里绝色的女子,都将任他挑选。
“承蒙殿下青眼,修宁受宠若惊。殿下此次召见小人,可是有要事相谈。若是修宁有幸能为殿下出谋划策,当是在所不辞。”
思考之下,吕修宁这一番话说的是滴水不漏,心中不免有些洋洋得意。
“修宁兄太拘谨了,且坐下,本王自会与你细说。”
轩世离抬手示意吕修宁坐下,心中对吕修宁已是做了初步的判断。
冯媛踱步上楼,似驾轻就熟,她避过两侧纠缠的人儿,目不斜视,心中冷笑,轩世离处事的方式果然未变,想当初这法子也是出自她手。
吕修宁想要过了这关,飞黄腾达,她怎能不助他一臂之力。
届时蛇鼠一窝,岂不乐乎。
她半路截了小厮的酒壶将其中的酒水倾倒,一滴不剩。
转而将壶扔进一旁的假山池当中,池底淤泥遍布,池水清澈见底。
那池中的一朵青莲已是微微拔尖,粉嫩的色彩如同少女一般与这混浊之地格格不入。
壶嘴吐出几个泡来,沉在盆地,没了动静。
冯媛利落的拾起酒壶,消失在了阁楼转角处。
羽墨远远便寻见了冯媛,将她的怪异尽收眼底,饶是抓破了头也不知她盛了一壶池水做什么。
“天香房”前,冯媛注视了良久,她已不记得多少次出入了。
往日种种浮现眼前,若要成为轩世离的幕僚,过了美色这一关是首要条件。
此中秘事,断然不可能让旁人知晓,于是她为了他,自甘为舞姬,自愿成了他手上最能考验幕僚的武器。
她闭了眼有些愤恨自己,往日为了他的爱意竟卑微到如此,换来的却是苏家上下的灭口。
昔日之事,不堪回首,每每想起都让她心痛至极。
她深吸一口气,扫去脑中的这些回忆,推门走了进去。
“客官,这是您特意吩咐小人上的酒水。”
冯媛低矮了身子,使两人看不清来人的眉目。
她将酒壶递到吕修宁手上,低垂的目光瞥见吕修宁握着酒壶的手有些不知所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不等二人反应,她早已退出房外。
“这是?”
轩世离见吕修宁紧握酒壶,双唇紧闭,不禁腾起一丝怀疑。
眼见轩世离起疑,吕修宁心中焦急万分,已是不能探究何人所为。
他执了壶与自己倾倒了一杯,一饮而尽才道:
“修宁谢殿下青眼,先干为尽…”
一杯下肚,却并未有丝毫酒香,反而口中寡淡一片。
这是…水?
纵然脑中思绪万千,但手中的动作却不敢停下,与轩世离也倾倒了一杯,待这一系列动作完成,吕修宁的后背已然出了一层薄汗。
骇然之下,他立刻细细搜寻起来到底是何人为之,推着他如今进退两难。
轩世离拿起酒杯,杯中佳酿澄澈见底,却迟迟未闻酒香飘散,他迟疑片刻,终是小饮了一口。
不稍一会,便哈哈大笑起来。
吕修宁不堪重负,整个人滑落在地,嗫喏道:“小人冒犯了,请殿下责罚。”
“修宁兄何罪之有?”吕修宁跪的端正,不敢挪动分毫,有些摸不着头脑,此番变化已超出了他的预料。
轩世离瞧见他跪的端正,心中的欣赏之情更是只增不减,他眼中甚是愉悦。
他起身将地上的吕修宁扶起,才缓慢的说道:“这水备的秒极了,入口尽是莲花的清香。古话道,出淤泥而不染,修宁兄是想提醒本王莫要沉迷声色犬马,要濯清涟而不妖。秒极!妙极!”
“池水?”
手中的笔顿了顿,顾云疏看着字帖上倾斜的一笔,勾唇一笑。
这个冯媛当真是不好惹,借由着处理正事的间隙都能报复一番。
也不知轩世离若是知道自己喝的是池水,会做何表情。
走神间,屋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似是某物落地不稳,栽倒窗前。
羽墨眉宇染上警惕,来回间手中已然多出一只信鸽,剧烈的挣扎使得屋内羽毛纷飞。
羽墨取下信件,那鸽子似乎察觉任务已经完成,回头狠啄了一口,挥动了翅膀飞出窗外,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
“事事有回应,件件有着落。事情办妥也不忘与我知会一声,倒是严谨。”
羽墨岂不知顾云疏说的是谁,他似是不解也是抱怨:“今日那冯媛出入晓春楼似驾轻就熟,滴水不漏。羽墨着实想不通主子为何还要我跟着,饶是这女人的鸟都不是好相与的。”
他摸着被啄的发红的地方有些愤愤不平。
“下去吧。”顾云疏无意多说。
这不过是将将开始罢了,越是往后恐怕越是凶险。
羽墨见顾云疏不愿多说,知他是有些不悦了,便不再多说退出了房间。
“偷听的如何?”
顾云疏终是将那已然倾斜的字帖揉捏成一团扔入篓中,他眼里从来容不得沙子。
“不过是好奇罢了,二哥怎知我在此。”
那房上好一通声响,从窗外翻飞进一人,竟是轩南逸。
“我府上从未有鸽子这种活物,会飞的活物栽倒在窗外也是头一次。”
只两句话,顾云疏便将疑问解开。
轩南逸瘪了嘴角,暗道没意思。
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我今日来,不过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罢了。没想到听的恰到好处。二哥,这恐怕不能算偷听吧。”
轩南逸面上难掩得意,双手一摊,目光灼灼。
“七皇子随意便是,只是府上的刀剑无眼,莫说是人,飞禽走兽都一概而论。恐怕本世子也无可奈何。”
顾云疏递过去一个淡然的眼神,缓慢整理着凌乱的书桌。
“不就是偷听了冯媛之事,二哥居然唤我七皇子如此生分了。罢了罢了,以后那丫头的事我不打听了。”
“不过,今日过来真不是为了偷听,我从轩世离府上盗来了一样东西。正巧与冯媛有关。”
听到冯媛二字,顾云疏神情微顿稍稍思索了一番。
此物恐怕与吕修宁有关,那日在飘铭轩冯媛神情有恙,怕是识得吕修宁。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何物?”
“二哥请看。”
轩南逸从怀中取出一物来,方正的折叠着密密麻麻的都是墨迹,似是一张信纸。
顾云疏接过打开来,一篇洋洋洒洒的文章现于眼前。
他细细的研读了一番,发出感叹:“好一个‘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此文乃何人所写?”
“吕修宁。”轩南逸细长的眸子暗了十分,接着说道:“这只是我吩咐人影拓的罢了,不是真迹。”
“绝无可能。”
顾云疏眸中寒气萦绕,他已是将吕修宁查探的一清二楚,以他浪荡的性子绝无可能作出如此逻辑清晰且文采斐然的文章。
“二哥与我想的一样,我已调查过吕修宁了,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
轩南逸噙了笑意,他这二哥果真已是调查的一清二楚:“不过...”
轩南逸接着说道:“不知二哥是否知晓,此人竟是相府三姨娘的外甥,是冯媛的远房表哥。”
听到此顾云疏微微皱了眉头,虽说并不意外,但...其中恐怕并不止文章如此简单。
轩南逸瞧见顾云疏面上的神情,调侃起来:“二哥眼下是担心冯媛的处境吗?”
顾云疏递过去一个眼刀,直看的轩南逸后背发凉,他讪讪的说道:“罢了罢了,我看以后我连冯媛这两个字都不能提起了,莫不是哪日我就英年....”
轩南逸“早逝”两个字还未吐出口,就见迎面飞来一物。
他侧了身子,腾空一跃早已飞出窗外,那余音还飘荡在窗口:“二哥,你这准头不行。”
“顽劣!”
顾云疏瞧着手中的信纸,又有些释然起来。
那丫头慧眼识人,想必早已看穿吕修宁空有其表,才出此对策,倒叫他落了下乘。
“羽墨,将此信送与相府冯媛手中。不得假手于人,一定是得她亲自接收。”
羽墨心中有苦难言。如此多的暗卫,主子总是让他与冯媛接触。
似是将他看穿,顾云疏语气冰凉道:“冯媛乃一介女子,胆识过人。你一介男子却如此扭捏。”
羽墨如当头棒喝,主子是在提醒他成大事不拘小节。
他惭愧道:“主子教训的是,羽墨定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