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宫中很是热闹。
虫子的阴影终于散尽,晚晴搬回了红霄殿,柘容南峰偶尔会去看她,但是即使在红霄殿留宿,也常常是深夜入房,清晨便离开。
玉门飞雪婉拒了为她另置住处的提议,带着心惊胆战的含云,继续居住在擎香殿里,再过些日子,便是她二十岁生日,因为这个原因,她最近的心情还不错。
这一日,又到了玉门飞雪回府的日子,她早早穿戴整齐,打算独自出门。
“皇后,皇后你可不可以带我一起回府?”含云追出来,急急地问。
“怎么了?”玉门飞雪有些冷淡地反问。
“我,我害怕,我不敢一个人呆在殿里,我又没什么聊得来的伙伴……”含云说着低下头,“求皇后带上含云一起。”
玉门飞雪叹口气道:“罢了,就带你回去,不过,进了府里,你就找个地方呆着,我会让人陪着你的。”
“是!”含云喜形于色地说着,“我一定不碍着皇后!皇后只要带上我,我就感恩戴德了!”
玉门飞雪点点头,含云便乐颠颠地跟在她后面,出了擎香殿,乘上马车,直奔将军府。
回到将军府,玉门飞雪果然找来几个和含云年纪相当的侍女,陪她聊天,自己匆匆回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人,玉门飞雪从柜中拿出纸笔,手脚麻利地研了些墨,便在桌前坐下,打算给银梦寻写信。
这时,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
“雪儿,是我。”玉门长里说。
玉门飞雪皱紧眉头,手中的笔却没有停下。
“什么事?”她冷冷地问。
“有信。”玉门长里的声音不咸不淡。
玉门飞雪忙站起身,匆匆走到门口,打开门。玉门长里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信封。
“这次不是飞鸽?”玉门飞雪惊奇地问。
“嗯,是找人直接送来的。”玉门长里说,他有些古怪地看了看玉门飞雪。
玉门飞雪抬起头,正迎上他疑惑的目光。
“怎么了?你怎么这么看我?”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玉门长里试探着问。
“记得什么?”玉门飞雪反问。
“没什么,我先走了,”玉门长里说着,转身向台阶下走去,还不忘回头叮嘱,“我在娘房里等你,你快点过去,她老人家要问你生辰的事。”
“嗯我知道了。”玉门飞雪随口应着,全部心思却落在了手中的信封上。
她迅速地关上门,一边向桌旁走去,一边急不可待地拆开了那封信。
“雪儿,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可能已经远在天涯海角……”
玉门飞雪脸色一白,摸索地扶着桌子,慢慢地坐了下去。
“其实,我很想硬闯进宫去,把你带走,可是你说得没错,你还有家人,不像我,孤身一个,走到哪里都是家。我不勉强你,我也不会再打扰你,你要过得好一些,而我,如今已经远走他乡,不会再回来。”
玉门飞雪的眼泪落下来。她又重读了几遍,之后愤然将桌上自己写了满张的纸撕得粉碎,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不知哭了多久,玉门飞雪收住声音,慢慢地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她迟缓地打开门,正望见玉门长里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在这儿?”玉门飞雪问。
“看你这么久没过去,娘让我过来看看你。”
玉门飞雪点点头,疲惫地走下台阶道:“我这就过去。”
“你怎么了?他……信上说什么了?”玉门长里犹豫一下,还是问了。
他明明得到消息,银梦寻擅闯皇宫禁地,被侍卫打伤,不明不白地死在擎香殿门口,而玉门飞雪明明晕倒在银梦寻身旁,居然对此毫不知情。对玉门长里来说,妹妹不知情,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就此过去,没想到,就在昨天,他收到了银梦寻之前托人送来的信。既然已经死了,为何还有信送来,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自己会死?玉门长里几次想要拆信看看,却都努力克制住。现在,看着玉门飞雪反常的神色,他更好奇银梦寻在信里说了些什么。
玉门飞雪在前面垂头走着,终于开口道:“他走了。”
“走了?”玉门长里有些奇怪。
“嗯,他已经,远走天涯,让我好好做我的皇后……忘了他……”说着,玉门飞雪的眼泪又流下来。
玉门长里默然无语,他终于明白,银梦寻为什么用这样一种多余的方式向妹妹道别。
大概,这是银梦寻能留下的最后一点温柔。事实上,在入宫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两手打算,若是有幸带玉门飞雪逃走,那这封信,就算送到将军府也是无妨,若他死在宫里,至少,不要让她知道,就让她以为,他是放弃了与她隔墙相望,终于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她可能会痛,但至少,不会比听闻他的死讯更残忍。
两人就这样一路无话,直到跨进老夫人房里。
“雪儿啊,你总算来了,快过来让娘看看,哎呀,转眼已经二十岁了,哎呀……”
老夫人说着,眼眶便湿了。她年轻的时候,也是个美人,可是岁月残忍,现在的她,还不到五十岁,就已经皱纹满眼,鬓发斑白,当年胜过玉门飞雪的容貌,如今只能在皱纹的夹缝中窥见一斑。
玉门飞雪强压住心中的痛楚,强颜欢笑,乖巧地坐到母亲身旁。
“雪儿啊,你如今贵为皇后,这生辰,打算怎么过呀?”
玉门飞雪动了动嘴唇,轻声说:“我尚年轻,尊位比不得太后,自然不会像太后五十大寿那样大办,但宫里会举行小规模的寿宴,我看现在他们已经在准备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脸上笑开了花,“以前啊,咱们家里穷,也没能给你过个像样的生辰,后来你哥从军,家里就咱们娘俩,连点人气也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生辰了,倒是对面的寻儿,年年都记得这日子,还要给你送小兔子来,哎呀也不知这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老夫人自顾自地说着,玉门飞雪的眼眶却早已红了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