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隆基回到长安城的第二天,就乘着他的龙辇来到了大理寺,他要亲自看见那些曾经备受他信任的官员是怎样走上背叛他的道路的,看看究竟有哪些自己信任的官员背叛了他。
一条长长的队伍在朱雀大街上缓缓流动,每一个人都耷拉着脑袋,在大街的两旁,一个个拿着明晃晃刀枪的人对他们怒目而视,围观的百姓不时发出愤怒的吼声。御史中丞崔器板着一张面孔,两眼直冒凶光。远远望见巍峨的大明宫,缓缓流动的人群便停下了脚步,朝着大明宫跪下自己的身子三叩九拜!然后用双手不断地捶击着自己的胸口,用哭丧似的语气号啕大叫:“皇上,微臣有罪,微臣罪该万死,微臣罪不容诛!微臣辜负了皇上,微臣背叛了自己的良心!”哭声将两旁行道树上栖息的鸟儿都吓得振翅高飞。
在缓缓流动的人群中,有几个人引起了李隆基的格外关注。那就是天宝年间的宰相陈希烈、和张说的两个儿子张均、张垍。
“嘭!”李隆基将手中的龙杖狠狠地在地上重重一击,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将那三个畜生给朕带过来!”
“是!”
陈希烈、张均、张垍三人灰头土面、垂头丧气地走到李隆基跟前。
“罪臣陈希烈参见太上皇,愿太上皇万寿无疆!”一眼看见高高在上的李隆基,陈希烈跪了下去。他没想到,李隆基怎么会亲自参与这场审判。
“陈希烈,朕拜你为宰相,封你为冀郭公,可谓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还要背叛朕,投靠逆贼?为什么?为什么?难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不能满足你吗?难道安禄山还会尊你为帝?”一想到这种地位的人都会背叛自己,李隆基就被气得脸色发青,手脚抖过不停。
“微臣自知有负皇恩,罪孽深重虽万死难赎其罪,望太上皇赐臣一死,以儆效尤、重振朝纲!”看到李隆基发起了雷霆之怒,陈希烈跪伏在地上啜泣道。
“你该死!你该死!!”李隆基紧要钢牙,怒火冲天地吼道,吓得他跟前的三人瑟缩成了一团。“带下去,依律问罪!此人不杀,天理难容!”
“遵旨!”
“父皇!”张均、张垍二人见李隆基怒火冲天,连忙重重地叩了几个响头,可怜兮兮地叫道,希望能够打动李隆基的恻隐之心。
“好啊!你们还知道朕是你们的父皇!你们还知道自己是皇家的女婿!张说泉下有知,看到你们这两个畜生如此不忠不孝,让他情何以堪啊?”没看到这两个人倒还好一些,一见到这两个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李隆基气不打一处来气得捶胸顿足。
“父皇!”张均兄弟二人见此状况,连滚带爬的挪到李隆基跟前,捧着李隆基的双脚流着着眼泪哀求道:“父皇,儿臣知错了!”
“滚!”只见李隆基先后抬起双脚,一脚一个,在二人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清晰可见的脚印,“朕不是你们的父皇,朕没有你们这种狼心狗肺的女婿!朕当初是瞎了眼,才将自己的两个女儿嫁给了你们这两个白眼狼!”
“父皇!”
“住口!”李隆基咆哮了起来,“今天你们知道朕是你们的父皇了?昔日在长安城中,安禄山向你们的兄弟姐妹、侄儿、侄女们举起屠刀之时,你们可曾想过你们不仅拿着我们大唐的俸禄,而且还是我大唐的驸马?你们可曾想过,你们的孩子身上还留着我大唐皇族的血液?你们不就是不满朕当初没有拜你们为相吗?安禄山那个逆贼让你们尝到了当宰相的滋味,你们心满意足了吧?该死!该死!!该死!!!你们都该死!!!”
“父皇!”张均、张垍二人脸上布满了惶恐的神色,凄婉地叫道。
“他人投靠逆贼尚可饶恕!此二人决不能轻饶!”李隆基将手中的龙杖重重地击打在地上。
“儿臣恳请父皇收回成命!”在一旁沉默已久的李亨见李隆基竟然要对自己的女婿——张均、张垍二人动了真格、起了杀心,连忙跪在地上替二人向李隆基求情。
“皇帝,你······”李隆基看了看跪在地上的李亨,脸上露出了惊讶而略带愤怒的神色。
“父皇,当初若是没有张说相救,儿臣恐怕早已不在人世!儿臣恳请父皇念在儿臣一片报恩之心的份上,为张说老相国一家留下一缕香火!”李亨将头紧紧地贴在地面哭泣着,“请父皇念在珍妹和玲妹的份上,饶他二人一条性命!”
“他们身为国戚,却忍心看见皇室宗亲被安禄山大肆屠杀而漠不关心;身为朝廷命官,却心甘情愿对逆贼俯首称臣;身为名臣之后,却甘愿同一群乱臣贼子同流合污,置我大唐纲纪于不顾,视天下黎民苍生为草芥,这种颠倒是非、混淆黑白、扰乱乾坤的混蛋,留在世上也是败类,留在世上也只能为其先人脸上抹黑。这种乱臣贼子,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能姑息!”李隆基右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张均、张垍兄弟二人,双目圆瞪,几乎要喷出火来了,须发根根竖立,老态龙钟的脸上布满了怒容。
“父皇!”李亨再次将头扣得咚咚作响,“儿臣知道他二人让你伤透了心,他二人确实是罪该万死,请父皇念在昔日张老相国曾经救过儿臣一命的份上,饶过他们吧,成全儿臣报答张氏一门对儿臣的救命之恩的机会!儿臣愿意逊去帝位,遁入空门,为他们赎罪!”说到最后一句,李亨挺起了头颅,用一股坚定的眼神望着李隆基!
“你······!”指着李亨,李隆基被气得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不得不仰天长叹一声:“罢了!罢了!现在整个天下都是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朕不管就是了,都有你去吧!朕忘了,朕回长安,只是为了安享晚年的!”
“不,父皇!儿臣不是那个意思!”见李隆基如此沮丧,李亨再次跪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捧住李隆基的右脚,“儿臣只是希望父皇息雷霆之怒,放过他们兄弟二人一条小命!”
“好吧,都依你!他们二人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李隆基见自己的尊严暂时得到了维护,也只好顺水推舟了,“把他们流放到岭南去吧,朕再也不愿意看见他们!”
“儿臣谢父皇成全!”李亨件事情有了转机,再次叩头谢恩。
“儿臣谢父皇不杀之恩!”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张均、张垍二人更是痛哭流涕、感激涕零。
“你们下去准备准备吧,即日启程,前往岭南。山高路远、道路崎岖,千万别再走错了路了,到那时若是父皇再要你们的向上人头,朕也救不了你们了!”李亨在地上站起来,转过身对自己的两位妹夫说道。
“罪臣谢皇上救命之恩!”张均、张垍兄弟二人对着李亨再次重重地叩了一个响头,“臣等定当以死报国,来世就是结草衔环也要报答陛下!”
“父皇,此次叛臣如此之多,总不能都处以极刑吧!至于如何处置,还请父皇定夺!”李亨知道此时自己已经对太上皇的权威进行了一次严重的挑战,若不再给予李隆基充分的尊重的话,恐怕自己优惠给人留下什么样的口实,那就不得而知了。
“皇帝考虑的对!”李隆基赞赏的点了点头,“对这帮人的处理确实应该慎重啊!如今天下未定、人心不稳,若是稍有闪失,局势难以收拾啊!如果不治他们的罪,就会让天下人认为我大唐法及松弛,许多人就不会坚守本职,一旦遇到叛军攻打,就会投降逆贼,延缓我大唐平叛的进程;若是一律严厉打击,必然又会稳固叛贼阵营中那些降官助贼的决心,可是要讲究原则和策略啊!”
“儿臣把曾经投降叛贼的官员们分为了六等,根据他们的罪孽轻重来划分!父皇意下如何?”李亨见李隆基在原则上指明了方向,又考虑到自己的想法与李隆基不谋而合,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还有为了鼓励天下臣民守卫疆土的积极性,对于在此次叛乱中死于王事的将士军民都要加以抚恤!让天下臣民都知道,我大唐朝廷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李隆基有进步做了补充说明。
正是由于李隆基、李亨父子二人在含元殿前制定了处理叛臣的指导原则,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等部门那些官员日以继日的努力之下,以及吏部相关人员的配合之下,在大唐至德二年的腊月二十九这一天,唐朝历史上最大规模的一次审判活动画上了一个句号。
原东都留守达奚珣投降安禄山、火烧太庙、残害生灵,在大理寺处以腰斩之刑。陪他一起上路的就有当初在陈留开门迎接安禄山的陈留太守郭纳等十八人。
原中书门下平章事、黄门侍郎陈希烈不守臣节投降逆贼,被赐死于大理寺。陪同他的就有七人。
张均、张垍等四十人流放边疆,永不叙用。
王承业等人望风而降,流徙三千里。
一些官职比较小的降官则服十五年苦行。
情节较轻的一些官员就摘掉乌纱、永不叙用。
王维等人在叛军阵营中拒绝与安禄山合作,官复原职。
在吏部和礼部的共同努力之下,对有功之臣的抚恤结果也出来了。
张巡坚守睢阳长达十月有余,最后以身殉国,守住了江淮贡赋之地,功在社稷,追赠为太傅,赐爵潞国公;
雷万春、南霁云等人在睢阳保卫战中英勇壮烈,追认为昭烈将军、威烈将军;
可怜的睢阳太守许远就是因为在睢阳城被攻破之时没有以身殉国,也未能等到张镐的到来,而是被叛军押解到了洛阳,最后惨死在安庆绪的屠刀之下,辛辛苦苦了一年多,保持臣节,但是什么也没有得到;
在洛阳殉难的卢奕,以及在常山举义的颜杲卿,二人大义凛然,至死不屈,追赠为太师;
但凡英勇抗击过叛军的地方,当地人民免三年的税负。
同时,在平叛过程中做出突出贡献的人也得到了一一封上。
擢郭子仪为司徒、同平章事,李光弼为司空,同平章事,二人位列三公,领宰相头衔;颜真卿为御史大夫,领礼部尚书头衔。前线有功将士,一一升迁。
李隆基回京了,李亨心中挂念的那些事也应该落实了,那就是自己及家人的地位应该进一步巩固了,经过李隆基的点头,李亨的家人也得到了应有的封赏。
李豫身为天下兵马大元帅,收复两都,对江山社稷有再造之功,由广平郡王升为楚王。
张良娣被册封为皇后。
令人费解的是李辅国居然被封了太仆卿兼领兵部尚书,而且还补了李泌的空缺,担任元帅府行军司马。
让人更郁闷的是,当初在马嵬坡有劝进之功的建宁王李倓竟然成了李亨遗忘的对象,含冤酒泉。也许是李亨不愿再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计较吧。
李光弼上书建议剥夺贺兰进明、许叔冀兵权的奏折也被束之高阁。
做好这一系列工作之后,李亨再次作出决定,对安庆绪实施最后的围剿。谁知就在此时,远在范阳的史思明又举起了叛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