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史思明完成有大燕周圣王向大燕皇帝转变的时候,处于极端劣势的唐军阵营内部也在走马换将。作为救火队长的李光弼由河东节度使变成了天下兵马副元帅,连日兼程赶往洛阳赴任!
到了洛阳之后,李光弼才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邺郡会战失利,九镇节度使帐下的二十万人马,所剩不到十万。除去河东、关内两镇人马损失较小以外,其余各镇人吗损失几乎达到了三分之二。李嗣业为国捐躯,鲁炅畏罪自杀,无异于让李光弼损失了两位得力的助手。溃逃之时疯狂的抢劫,为保证战斗力而疯狂的抓夫,让河南各地的老百姓丧失了对官军的信任,官军所到之处,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受到百姓的热烈欢迎。最为严重的是,郭子仪在朔方军中,依靠个人的威信和对部下的宽容赢得了广大将士的欢迎。而素以严肃治军著称的李光弼要在这一镇人马中取得拥护的难度可想而知!就在李光弼走马上任的当天,当时屯兵于河阳的朔方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就准备率领人马突入洛阳,赶走李光弼,迎回郭子仪!最后迫于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和右武锋使康元宝的反对,此事才算作罢!
“看来形势相当严峻啊!”安思义随着李光弼视察了各地回来以后,不禁发出了由衷的感慨:“而且这群大爷们都是难伺候的主啊!昔日在收复两都之时,朔方军都不是如此啊!没想到在短短两年时间内,竟然变得如此骄横!”
“郭帅治军,素来皆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而且都能以身作则,所以军中将士都很敬仰他!”李光弼幽幽地解释道:“若是换上了像我这样整天都板着一张面孔的人,他们一时半会难以接受也自然在情理之中!”
“可是现在时间不等人啊!处于非常时期,若是因为他们的不适应而误了大局的话,大帅恐怕会遗恨终生吧!”安思义神色凝重,非常担忧地说到。
“那先生的意思是?”李光弼两道眼光紧紧地盯住了安思义。
“尽快树威,特别是朔方镇人马,若是让他们长期骄横下去,无论是对朝廷,还是对他们朔方镇,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啊!”安思义诚恳地说道。
“我明白了,”李光弼点了点头,“传令张用济、仆固怀恩等人,本帅要到河阳巡军,令他们速做准备!”
“是!”
李光弼要前往河阳巡军的消息传到张用济耳朵里之后,这位极为心高气傲的朔方左厢兵马使,又代行节度使之职的张用济心里极不是一个滋味,“朔方军又不是叛军,干嘛急于召见,分明就是不信任我们嘛!于这种主帅共事,整日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人怎生受得了?”
也许是孤芳自赏的心理作祟吧!为了张扬自己的个性,心高气傲的张用济竟在约定的当天,单枪匹马前往汜水河边。他想会会这个被说得神乎其神的李光弼,看看他是否真的有三头六臂,火眼金睛!
当他到达汜水河边之时,已是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万里无云。他往李光弼营寨放眼一望,顿时就傻眼了!虽说被五月毒辣的阳光无情地炙烤着。但在河边立阵的几千人马全副披挂,如临大敌,严阵以待,即使是汗水从脸颊上流过,在脸庞上留下斑斑汗迹,也没有人伸手去擦拭一下。身为三军主帅的李光弼也不例外,一身金盔锦袍,全神贯注地注视着河阳方向,冷峻的脸庞上布满了愠色!就连平日里极为休闲的安思义几日的着装也是格外正点,钢盔铁甲,毕恭毕敬的站在李光弼的一旁,平日里嬉皮笑脸、极喜欢恶搞的白孝德今日之表情也是极为严肃!
“李光弼果然名不虚传啊!”不知从何时开始,张用济觉得自己倒是对李光弼有些佩服了。
“末将朔方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参见李大帅!”如此排场,足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屏声敛气,更何况李光弼早就是以治军极严而声名远播了!
“张将军从河阳赶来,鞍马劳顿,确实不易啊!”李光弼阴沉着一张脸,眼睛放出两道极具杀伤力的寒光,冷冷地说道:“本帅下令,朔方镇全体将士于今日辰时全部达到汜水河畔接受检阅,为何只有张大人一人前来?难道······”
“朔方镇将士连年征战,损失颇为惨重,末将今日擅作主张,让全体将士留于河阳城中休整,还望大帅体谅!”被李光弼这么严厉一问,张用济再也不敢张扬自己的个性了,吓得浑身发抖,头上的汗水不停地往地上滴!虽说是五月天气,但他还是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冰凉冰凉的。
“本帅命令辰时在此地相会,为何午时才到?”听到张用济的搪塞之词,李光弼气不打一处来,更加愤怒了,一支军队,如果不能做到令行禁止的话,哪怕是再优秀的将领,也管理不好这支军队!郭子仪不优秀吗,就是太过于替部下将士着想,就导致了邺郡会战之时,朔方镇人马率先撤退,最后导致全线崩溃的局面,而且还率先抢劫民财,让冠军在老百姓心中一落千丈。可以说,邺郡会战在李光弼心中留下了太多阴影,毕竟它让一场可以提前结束的战争又被无限期拖延了!“难道本帅没有在公文中写清楚吗?”
“不是,大帅!是末将脚力太差,没······没赶上!”张用济支支吾吾地说道。
“张将军,身为带兵将领,你应该知道什么叫做令行禁止吧!”李光弼厉声吼道。
“末将······明白!”
“那违抗军令又应该作何处置?”
“违抗军令,论罪······当诛!”说道最后两个字之时,张用济自己也听不清楚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了!
“那好,张大人,今日李某便得罪了!”李光弼转过身子,大声吼道:“来人啊,将违抗军令的朔方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就地正法,以儆效尤!”
“啊!”跪在地上的张用济被吓得两腿发软,瘫作一团,就连求饶的声音都来不及发出,就被两个虎背熊腰的刽子手给拖了下去!
“真个闯祸精!”得知张用济延误时期,又单枪匹马直扑汜水河畔的消息之后,勇悍的仆固怀恩再也顾不得张用济是他上司的身份了,经对他破口大骂起来,“自以为是,目空一切,仗着自己有一点功劳就不可一世,他以为这天下就有的他横冲直撞了?遇上李光弼,就是天王老子也要退避三舍!还敢前去招惹他,简直是嫌命长了!”
“我想,李帅肯定会看在郭帅的面子上,不会太为难张大人的!”康元宝心中也是七上八下的,但是面对北被急得暴跳如雷的仆固怀恩,他还是安慰了几句,“毕竟张大人是郭帅的爱将,李帅是郭帅义结金兰的兄弟啊!”
“若是他人,尚有可能卖郭帅的帐,可是李光弼他……”听到康元宝的安慰之后,仆固怀恩更加着急了!“李光弼的眼中只有军法,没有人情!只要他有律可依,就是天王老子也难逃他手中那柄尚方宝剑,难道你忘了鱼朝锋是怎样死的了吗?”
“天啊,真的遇上一个难伺候的主了?”康元宝伸了伸舌头,无奈的叹道:“看来李光弼整肃军纪的头一刀,就落在了我们朔方人马的头上了!”
“我想,李大帅只是依法行事,并非刻意刁难某一个人的!”浑释之摇了摇头,“况且,朔方还是李将军成长和历练的地方啊,他应该不会太为难我们朔方镇吧!”
“什么都不用说了!”仆固怀恩奔出衙门,翻身上马,挥动马鞭,向汜水河畔飞奔而去,“我先到汜水河畔看看,大家想想应该怎么办吧!”
“小将军仆固玚听令!”康元宝见仆固怀恩也是单枪匹马独闯汜水,心中惊恐万分,连忙向仆固玚吩咐道:“快率领五百人马,跟随仆固将军,以防万一!”
“是!”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飞身上马,右手一招,一支由蕃、汉骑兵组成的五百人马的队伍便随他而去,踏起阵阵烟尘,向汜水河畔滚滚而去。
可惜的是,当仆固怀恩赶到汜水河畔之时,张用济的那颗血淋淋的人头已经被摘下来了,李光弼和安思义等人正毕恭毕敬的站在营帐外面等待着他。
仆固怀恩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一阵袭人的寒气掠过他的心头,心里冰凉冰凉的,“果然名不虚传,阵容整齐、军纪严明,在眨眼之间就把一个平日里骄横跋扈的悍将给摆平了。而且临死前还心服口服,此等厉害的角色,任何人遇上了,哪怕他是王公贵族、皇亲国戚,宰相三公都不得不不寒而栗!难怪屡屡以弱胜强,以少胜多,让叛军之中的史思明、蔡希德、田乾真等人望而生畏、闻风丧胆!”虽说是在烈日当空的五月天气,仆固怀恩还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朔方左武锋使仆固怀恩听旨!”未等仆固怀恩回过神来,李光弼那冷峻的声音又在他的耳边响起了。
“臣仆固怀恩接旨!”
“朔方左武锋使仆固怀恩骁勇善战,足智多谋,为我大唐江山社稷的巩固立下了汗马功劳,又将爱女远嫁回纥,为我大唐平叛争取外援。毁家纾难,其心可嘉,特进仆固怀恩为朔方兵马留后,赐爵大宁郡王!钦此!”
“臣仆固怀恩叩谢天恩,愿太上皇万寿无疆,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本以为要遭受李光弼惩治的仆固怀恩被这一道突如其来的的圣旨弄得有点不知所措了,就连领旨谢恩的话语也是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说了出来!
“仆固将军,请恕李某擅作主张!”李光弼递过圣旨,拱手向仆固怀恩说道:“张用济违抗军令,李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若有失当之处,还望将军多多海涵!”
“李太尉身为三军主帅,又手握尚方宝剑,受皇上恩宠可见一斑!况且太尉又是素以公正严明著称。末将认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张用济刚愎自用,傲慢无礼,胆敢以身试法,违抗军令!大帅执行军法,整饰军纪,并无失当之处!”仆固怀恩没想到这位冷面将军居然还会对自己如此客气,简直有点受宠若惊了。
“那好,仆固将军,请移尊驾,到帐内一叙!”李光弼右手一伸,做出一副引路的姿势。
“李太尉,请!”
就在二位在帐内谈论如何整顿朔方军容军纪之时,白孝德慌慌忙忙的跑进大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大帅,不好了,帐外来了五百名蕃、汉骑兵,声称要见仆固将军!”
“这群混账!”未等李光弼开口,仆固怀恩便拍案而起,径直冲出大帐,两眼如炬,声如巨雷,扬起马鞭,朝着站在最前面的仆固玚狠狠地抽了一记,“你们这群王八蛋,李太尉找我有要事相商,你们为何要前来凑热闹?意味着是闹着玩的吗?”
“这……”仆固玚满脸委屈地望着仆固怀恩,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算了,仆固将军!”当仆固怀恩的第二记马鞭将要抽下之时,李光弼迅速伸出他那只敏捷的右手,稳稳地抓住了仆固怀恩的右手,“主将在外,麾下将士担心主将的安危也在情理之中,又何必责怪他们呢?”
“今天看在李太尉的面子上,暂且饶过你们一次,若有下次,决不轻饶!”仆固怀恩对着仆固玚等人厉声喝道,瞬即便朝李光弼投来了一道得意的眼神!
“谢大帅不杀之恩,谢将军饶命之恩!”得到宽恕的朔方士兵们的军容立刻焕然一新了。
“白孝德听令!”李光弼转过身子,对身后的白孝德命令道:“命令伙房为五百朔方将士准备好酒肉,本帅今天要好好犒赏一番朔方镇的健儿们,”
“末将遵命!”
“仆固将军!”李光弼再次转过身子,朝仆固怀恩拱手说道:“鉴于朔方左厢兵马使张用济大人伏法,李某擅作主张,任用原河南兵马使辛云京担任此职,事先未与仆固大人商量,还望大人见谅!”
“太尉身为三军主帅,各种措施均有自己的道理,如此安排,末将岂敢多言?”虽然口头说毫不介意,但是仆固怀恩的脸上还是闪过一丝不快,“朔方军中,事务繁忙,末将刚刚上任,千头万绪,亟待解决,今日失陪。他日若有差遣,末将定当鞍前马后,誓死追随李太尉,为朝廷的千秋大业鞠躬尽瘁!”说罢,仆固怀恩便跳上战马,招呼跟随仆固玚前来的五百骑兵,荡起滚滚烟尘,朝河阳方向奔驰而去!
“自古悍将出骄兵,果然不假!”望着仆固怀恩远去的背影,又瞧了瞧李光弼那双忧郁的眼睛,安思义苦笑着摇了摇头!
李光弼的脸色越加凝重了,他喃喃自语道:“杀了一个张用济,朔方军中还有多少个张用济呢?东出井陉、血战河北,巩固河曲、灵武保驾、收复两都、血战愁思冈……自战端开启以来,朔方军将士为朝廷里下了多少汗马功劳?然而,一次有一次的为朝廷立功,自然也就滋长了朔方将士的骄纵之气!养成了他们那种目空一切、舍我其谁的优越感。恐怕除了郭大哥,谁也无法控制这群野狼!但愿将来他们不要为祸朝廷才是啊!”
“大帅,河阳地处要冲,固然重要,但又仆固怀恩镇守,可保无虞!”安思义突然想起了什么,惊愕的叫道:“在下所担心的还有一个地方!”
“汴州!”李光弼、安思义二人异口同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