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顾惟摇摇头,甩掉一些不好的思绪,不管父亲如何,前世的仇她一定要抱,有些事情也要探查清楚。上天给了她这次机会,她绝不会再步后尘!
酉时末,侯府的大门从外面打开,一名面容严肃,穿着朝服的中年男子凌步走来,正是衡阳侯侯爷顾云风。
素玉早在一旁等候,此时便迎了上去:“侯爷,奴婢奉小姐之命,请侯爷前去聆韵阁用膳。”
顾云风正烦谁挡了他的路,一听原来是聆韵阁的人,面色缓和了些:“本侯已经在宫里用过膳,政事繁忙,你叫阿稚自己先吃吧!”说完便要侧身离去。
“侯爷!”素玉再次挡住了顾云风的路,她跪在地上,“小姐近日病魔缠身,今日好不容易精气神才好些,可……奴婢求侯爷去看看小姐吧。”素玉声音哽咽,似乎是要哭出声来。
顾云风也起皱眉头,无奈道:“好。”
素玉颤颤起身,两人便朝着聆韵阁走去。
假山后走出一位面色严厉的妇人,盯着前方两人的背影,心中思索片刻,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没多久便到了地方,妇人抬首见‘堇习阁’,微微一笑,敲响了房门“笃笃”,不多时,门被打开,里面的丫鬟见了她行了一礼“尹嬷嬷”
那尹嬷嬷点头,朝着主屋走去,还未及门,便听见里面一阵欢笑,
“母亲,这颜色错了,哈哈,这可怎么弄,成小花猫了。”
“你这丫头,皮的很。”
尹嬷嬷笑着推开门,便见着主屋里的主位上,一位身着牡丹花色衣裙的妇人坐在软凳上,黝黑的头发被盘起,上面戴满了富贵的钗花,步瑶,一张面容红润姣好,此时正一脸慈爱地看着盘坐在地上的女子,那盘坐在地上的女子只着水绿色的交颈衣裙,长长的秀发披散开,上面只着一根玛瑙绿翠钗。
此时,她那莹玉双手正一手拿着小盘,一手小刷在仔细端详着坐着女人的手,思量着要图怎样的颜色才好。
“夫人,小姐。”
“尹嬷嬷来了,就坐吧。”阮雅回过头,笑着说。
“尹嬷嬷好!”顾绡抬起头,灿烂一笑,随后又低下头摆弄起她的东西。
“好,多日不见,二小姐又变漂亮了,这弯弯柳叶眉,一双凤眼,唇红齿白的,当真是继承了夫人的美貌呀。”尹嬷嬷笑眯眯地打趣。
“那肯定了,我娘是最美的!”顾绡抬头冲阮雅俏皮地吐了一下舌头。
“你这丫头……”阮雅心中大悦,想用手去揉揉顾绡的头,才想起手在她那里涂丹寇呢。“尹嬷嬷,赶了一天路,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我这里固然重要,但你的家里也要安排好才行,没必要这么急着,我这里人手多,你走了,我也就将就着他们用。”
尹嬷嬷前几天家里出了事,回家处理事情去了,到了现在才赶回来。
“多谢夫人体谅,”尹嬷嬷陪笑道,她以前是在昭阳侯老夫人身边伺候,现在被拨到了昭阳侯府嫁出来的嫡女阮雅身边,虽然阮雅看在老夫人的面上对她不错,但自己做下人的,还是摆好自己的位置才能长久下去。
“最近那边院子可出了什么事情?”
说的不正是聆韵阁。
“能出什么事……”阮雅眼神一闪,“尹嬷嬷为何这样问?”
“老奴刚刚回来的路上,在府门见着那院子里的婢女截走了侯爷,听她话语似乎情况不对,故而想到夫人近日可是出手了?”
一直低着头染丹寇的顾绡听见了顾云风的消息,欣喜地抬起头:“父亲回来了?”
阮雅瞥一眼顾绡,沉吟片刻:“说起来那个金老婆子到想一直来本夫人这里当差,她曾求过我给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一个好差事,还说要替我铲除不干净的东西……莫非她趁着这几日那贱丫头病着便动了手?”
阮雅拿起一只手欣赏地看着指上的丹寇,嘲讽道:“那贱丫头若是真出了事,依着那蠢笨的性子怎么可能还沉得住气,早就闹到院子里来了。”
“不管如何,夫人您这些年好不容易离间他们,今日侯爷松了心要去见她,这恐怕事情出现转机。”尹嬷嬷担忧起来。
阮雅低下头想起往事来,三年前,她与那贱女人夏芷月一起去皇宫参加宴会,知道那人会在那晚动手,她早就看夏芷月不爽,心下一横想要借机除掉她,使计让本已出宫的夏芷月又返了回去,联合昭阳侯府的人拖住顾云风,最后那女人果然惨死。
那女人生下的贱丫头顾惟彼时才十岁,当晚眼看着自己的母亲浑身是血的被带回去,竟恶毒的咒骂她怎么没死,她当时恨不得也连着顾惟一起弄死。但折磨人可不是想让她一死了之就这么算了,她就使计离间他们父女,她要让那贱丫头失去一切。
“好,正好也去看看,她的病……怎么样了!”阮雅抽出双手打量着,眼底泛起恶毒的光芒。
“母亲,女儿也想去看看父亲,带我一起吧。”顾绡一听到顾云风,急忙收拾东西想要跟阮雅一起走。
阮雅回头平淡的看着她:“你回去早些休息,明天一早还要去你舅舅家练琴,秋祭大典都快到了,千万不能松懈!”
“是……”顾绡嗫嚅着,失望的垂下了头。母亲总是这样,从不让她去父亲的跟前晃悠,父亲也很少跟她说话,她总是问母亲,为什么父亲不来看她,为什么父亲不给她买礼物,母亲总回答她:他不喜欢你!不喜欢我……那父亲喜欢谁呢?喜欢夏芷月?喜欢顾惟?难道就是因为母亲当初是皇上强制性赐婚,父亲心里不愿意但还是奈于天子之怒娶了母亲,所以心里讨厌也连着讨厌他们了?
一旁的尹嬷嬷无奈的摇摇头:这孩子,对父亲的执念太深了。
路上,看着走在前方的阮雅,尹嬷嬷小声道:“夫人还不愿告诉二小姐?老奴看她对侯爷的期待与失望,心里是无奈至极。”
“她现在什么都不懂,告诉了她,若是她心里生了其他,倒叫人生疑……”
这边素玉带着顾云风已经进了聆韵阁。
顾云风一进院子,便见着了侧坐在外厅的顾惟,她的秀发被一根长长的发带轻轻束起,露出了半边精致的脸庞,身上着了里衣,肩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一件轻衫。应当是生病的缘故,身子要比往日瘦纤些。
“小姐,侯爷来了。”素玉在外面报了声,却不进屋。
顾惟听了声,慢慢的从椅子上起来,望着顾云风,想要行礼。
顾云风见她身体羸弱,快步进屋单手扶起她,将要说话时,却觉得四周的冷气窜到身体各处,惊的他一个痉挛:“这才入夏,怎么屋里就上了降凉的东西!”
“父亲莫气,是女儿因病身体发热,午间才让上了冰。”顾惟慢慢地坐回位子,轻声道。
顾云风皱着眉点点头,近了才看清,顾惟的脸上血色全无,一张小脸白的跟张纸一样,说话有气无力,无波无澜。心里顿时有些烦躁:“身体如何了?”
“谢……咳……咳…父亲关心,女儿这几日白日已经清醒时日多些了,夜里全身酥疼也好些了…咳……。”顾惟苍白着脸,想要扯出一个微笑来。
“那就好……”顾云风看着顾惟那惨淡的笑容,心里烦闷,但四周的冷气却与他无法相容,登时忍不住了,“把这冰撤下去,这屋子这么凉,生寒了怎么整!”
衡阳侯生怒,外间竟无一人进来。
顾云风心中怒气更盛,正欲出门问罪,一个虚弱的声音叫了他。
“父亲,是我让他们留着的。”顾惟淡着脸,仰起头看着顾云风,“女儿终究是要与娘亲一样去一个冰冷寒凉的地方,提前适应适应,也不妨到时候无语啜泣。”
顾云风瞪着眼,他身居京兆尹官职,平日里在属下面前凶得时间久了,不自觉露出的情绪都令人发怵,他此时这样看着顾惟,顾惟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眼里的孤淡似乎更击打了他的心。
“你乱说什么!”顾云风转过头不再直视顾惟的眼,这种无措的情绪,似乎三年前的那个夜晚,也是如此。
此刻的氛围实在是太过压抑,顾云风感觉往日的伤痛被狠狠的撕开,再也不能在顾惟面前多待上一刻,就要踏步离去。
“父亲,女儿病着这么些日子来,父亲从未来探望过,今日若不是我叫素玉去拦着父亲,父亲是不是觉得女儿病的多重都无所谓?是不是女儿死了都无所谓?”顾惟站了起来,明明说话的声音那么温柔,但是一句一句都戳着自己心窝。
这句话,不仅仅是现在问,她也更想问问前世的父亲,难道母亲走了过后,连她的女儿都无所谓了吗?
“若父亲真这样想,那今日午时,金嬷嬷用一方手帕要将我捂死的时候,女儿就不该反抗,不该心里放不下父亲……”
顾云风开始听着顾惟说话时心里还觉得她有些无理取闹,可当听到后面的事时,整个人一下子就控制不住了,他怒目圆睁,声音大的想要直接吼破屋顶:“什么,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害你!”
话毕,素玉低着头进了屋里来,后方跟着一个憨实体壮的布衣男人,他的双手下沉,手里提着什么东西,一进了屋,便站了出来把五花大绑的金嬷嬷丢了下来。
“唔唔……”金嬷嬷的嘴里还塞着帕子,她此时衣服凌乱不堪,头发也歪歪扭扭,面上涕泪纵横。
“回侯爷,就是这个金嬷嬷想要害小姐!”素玉狠狠瞪了金嬷嬷一眼。
小贱丫头,竟然敢这样对我!金嬷嬷还在想着素玉对她做的事时,却听见了‘侯爷’这个称呼,身体一下子软了下去,为什么是侯爷在这里,夫人去哪里了,侯爷是出了名的严厉,若是这样那她还有翻身的机会吗?
“好,好啊,谁给你的胆子敢谋杀自家小姐!”顾云风此时心里正憋着一股火呢,原先不能发在顾惟身上,如今金嬷嬷撞了枪口上,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大骂。“他妈的,谁给你的胆子…啊!你敢对自己主子出手,老子今天剁了你!”
“……?”顾惟被自家父亲的举动吓得瞪大了眼,父亲……以前不是挺温柔的吗?
“侯爷,这是出了什么事,要你这样一回来就大动肝火。”
金嬷嬷被吼的瘫软在地,心里快绝望之时,后方的一个声音却犹如救命稻草一般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