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冬至,京城最冷的夜晚也会有一场纷纷扬扬的大雪,第二日阳光乍现,刺目的白便会包裹着整个世界。
云安颦奔行数日,面上是数不清的疲惫,氅衣上落了许多碎雪,来不及抚下,直到见着了厚重的宫门时,这一路的倦色才在这一刻来袭。
明雁殿下晕倒在宫门,惊得皇宫里的主儿们纷纷而至,后宫的妃嫔们披上狐裘,拥着汤婆子挤在晚茗宫里,叽叽喳喳的讨论个不停。
“皇后娘娘到。”
殿外宦官的声音传来,屋外明黄色的身影而至,众人这才净了声,纷纷起身行礼。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屋子里添了不少炭火,早就热气腾腾了,楚霏一进门便有身后的棠娘子取下裘衣。
“都起来吧,拥在这屋子干什么。”楚霏凝着眉目看着她们,“今儿天凉,各位还是回宫里待着吧,等明雁醒了再过来探望也不迟。”
冬日屋子里没有开窗,怕透走了这一屋子的暖气,可此时这一屋子的女人个个擦香抹粉的,各种浓烈的味道混在一起,屋子里烦闷的紧,哪里是病人休息的环境。
“皇后娘娘,臣妾和各位姐妹只是忧心明雁殿下的身体。”
坐在正位下方的贵妃任芝纤笑着替大家开了口,其他妃嫔才齐齐点头。
“明雁殿下是咱们宫里姐妹们一起看着长大的,如今生了病,大家自然是着急的。”
楚霏扫了她一眼,说:“本宫自然知道各位妹妹的心意,只是这天寒地冻的,本宫只是担心各位妹妹身子娇弱受了凉,怎么?”
任芝纤垂眼,低声回道:“皇后娘娘宽厚,咱们姐妹,自然是感谢娘娘的恩德。”
一众嫔妃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走了。
“把这几扇门开了透透气。”楚霏看着她们出了宫门,才向内室走去。
云安颦早就醒了过来,此时半卧在床上,闵蔚为她只了一只枕头在背后,端来了早就准备好的姜汤。
“母后,你也来了。”云安颦喝下姜汤,闵蔚为她呈了蜜饯,被她推开了。
“你这孩子,到底是什么着急的事,这样日夜兼程,累坏了身子。”
闵蔚收好空碗,为皇后娘娘搬来软椅。
“确是有要紧的事……咳咳……”喉咙的不适打断了她的话,皇后将闵蔚递过来的水送到云安颦手上,看着她喝下才好一些,“闵蔚,你去请大哥和三哥过来,我要与他们说一些事情。”
闵蔚领命而去。
“怎么醒的这般早,可是刚刚外面的嘈杂声扰了你?”楚霏关怀的问,又想起刚刚在外面的摩擦,眼色微冷。
“母后,年后儿臣想另外立个府邸出去住……”云安颦还没去烽译关时,这群后宫姬妾便是整日在她耳边吵吵闹闹,就为了争宠夺势,一辈子耗在男人和深宫里。这也是她不怎么回京的原因,也不知母后是怎么忍过来的。
“傻孩子,说什么呢,”古往今来便没有公主另立府邸的,云安颦走上了戎装这条路,朝堂有些古板的老头子就多次微词,若是另立府邸,那弹劾的文章不得淹没她,“等你嫁了人,自然也就清净些了。”
这话大概也是安慰,古往今来男子便是三妻四妾,后院满堂,嫁了人不过是跳进了另一个火炉罢了。
云安颦自然也想到了什么,面色不愉。
恰巧此时侍女来报,太子和三殿下来了,皇后自然知道他们是要谈一些事情,嘱托了两句便又离开了。
云安颦长年习武,体质要好许多,虽是受了凉,但也不像其他的闺阁小姐一般娇弱,穿好外衣就去了正殿。
“明雁,有什么事这么急着,身子都不顾了?”云锦竑责备的看着她。
云安颦抬手压下他们即将到来的又一波的责怪,直入正题:“霍莉之死有异,我不是说凶手。”
云璟和停下拨着盖碗的手:“你有什么发现。”
“霍邱好歹是坐镇阳州总兵二十多年,用女儿换儿子的前程这种做法确实莽撞,让我起疑的是霍莉死亡的过程。”云安颦这几日在烽译关操练兵马时,偶然会想起苍城的事情,再加上弈师父刚从外面游历回来,带回来许多新鲜的病症,“如果霍莉身边的丫鬟注定是死,注定了要让她成为这个下毒的人,那么,她为什么要选择在苍城。”
“她跟着霍莉一路从阳州来京,前前后后总共两个月时间,她都不下手。”
“她来京便被安排在皇庄,而后才在太后寿宴上现了身,若是想要将这条命彻底祸给皇家,肯定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阳州霍家的人,在京城。”云锦竑早就将这些研究明白了,对于云安颦所说的过程,他还没察觉有何遗漏。
“三哥你认为呢。”云安颦转首看向沉思的云璟和,“为了她的安全,我们将她安排在将军府居住,可是在寿宴那一晚,她与皇祖母……”云安颦又想起了那晚皇太后宫里的东西,不由得皱眉,“安小姐替她查看时,我们都以为是‘他’下的毒手。”
“后面霍莉的丫鬟明目张胆地在你们面前毒杀她,然后自戕,我们才打消了这个想法,猜测是霍家自己下的手。”云安颦口中的‘他’,便是他们一直在查探的存在。
“不错,可是后来我问过弈师父,将这件事说与他听了,他与我说了一个可能,”云安颦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道:“霍莉当初在将军府中了毒,而这毒却没有马上要她的命,安小姐束手无策,迫不得已,我只能带着她北上烽译关,找平陵最好的医师弈师父,为了不耽误时间,就选择了最近的路程,途径曾州苍城。”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云安颦喉咙干涩,闵蔚连忙倒了一杯热茶续上,干涩被抚平,她才又开口道:“这段路程,除了我每日会进马车给霍莉喂药之外,那丫鬟都不离身的待在车上,既然她怎样都逃不过,为何不选择在马车上下手?”
“弈师父告诉我,霍莉是种了一种名为子母毒,中毒者先是被喂了药引,有毒发症状却并不致命,需要母毒引导毒性,那丫鬟在马车上不下手是因为身上没有母毒。”
“而母毒就在苍城,”云安颦都将话说到这里了,云璟和自然也就明白了其中的缘由,“能算计到你的行程,提前做好埋伏,宫里有他的人。”
“不错,在苍城唯一有异的地方就是客栈的一截线香,可当时我们并无异处,想来是里面的东西与霍莉体内的毒素产生了冲突,这才……听了弈师父这话,后来我又去了苍城,发现那客栈里的跑堂小二换了一批,问起才知道原先接待我们的人消失不见了,他那病重的老母亲也不寻踪影。因着他也才刚来不久,没人对他有多了解,而后就不知所踪,我将这些连在一起想,若是霍邱真这样愚笨,又怎么可能算的这么多,若他这么聪明,又何必来用这个计谋。”
“又聪明又愚笨。”云锦竑想起霍舟进了春闱名册后,霍邱得意的样子,就是一阵恼怒,“我们太小看他了。”
“没发现这个毒之时,以为他只是山穷水尽才想到了这个法子,而今朝堂正缺新贵,霍舟来了便来了,能力大的也好。而今看来,他是借了别人的势。”而这个别人,他们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云璟和蹙下眉眼,重新审视着霍邱。
“哼!”云锦竑一掌拍在桌上,手边的茶碗摇摇晃晃,险些将热茶激了出来,“跟逆反的人联手,他倒是不怕,得看他儿子坐不坐得住这个位子。”
云安颦向闵蔚使眼色撤了云锦竑的茶,沉着声道:“若真是这样,那他早就居心不轨,如今想让霍舟打进铁卫兵,难不成想收复在谁手中不成。”
“霍邱政心不忠,光这一条,就将他的谋求打得落花流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