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林除了是当红网络小说作者外,还经营着一家晚街的小酒馆,她常常说让我们去坐一坐,只要是我们去,就酒水免费。
我睡意也没有了,爬起来准备出门。
七七听见了声响,问我干嘛去,我笑了笑,说喝酒。
“这事不能没有俺呀!你一个人去喝酒,被欺负了怎么办!”
她三两下爬起来,说要和我一起去。
果然,喝酒这件事,少了七七果真不行。
“今天呀,带你去个新地方,我一个老朋友的酒馆。”
晚街整条街道都很安静,所有店铺在晚上十二点的时候就已经打烊了,唯有小酒馆依旧灯火辉煌。
佳林说,所有人都在白天营业,那符合人类的作息,但偏偏她不一样,她要在冬月体会春日的暖,在七月唱一月的歌,仿佛这样生活才有意思。
她说,过了凌晨,来的人可比白天来的人有意思多了。
我问她怎么个有意思法,她说:“每个人都是一个故事,有的人还不止一个故事。”
上回我问她,她的故事是什么?
她笑而不答,隔了半晌跟我说:“下次你来喝酒,我讲给你听。”
这次就是下次,我当真来喝酒来了。
走近小酒馆,会被门口两旁的桂花树深深吸引。城市被凉风卷起,卷进桂花味的清风里。
月夜下,听风切切的吟,凭息轻轻的扬,耳旁忽而有猫叫,或许这就是所谓稀缺的生活吧。
我忽地想起来林清玄先生所说,“我们可以用一个空瓶把今夜的桂花香装起来,等桂花谢了,秋天过去,再打开瓶盖,细细品尝。”
可若我今夜摘花杍,秋天过去,他也不在我近旁,那时候就无人品桂花了。
佳林的酒馆与酒吧简直是天壤之别,来喝酒的人,与其说是来喝酒,倒不如说是来品味生活。陈旧的木门招揽着一身烟火气的顾客,大红毯子仿佛给陌生人所有的祝福,而古色古香的桌椅茶具,酒瓶酒酿,都是充斥着文化底蕴的礼赞。
见我们来了,也不说“店小二”上酒,她亲自过来了,就坐在我的近旁。
“怎么着,佳林,你要讲的故事,可以开始讲了吗?”
我衬着脑袋,期待地问。
“筱凌,你不先介绍一下这位朋友?”
我摸摸脑勺,笑了笑,说:“我的锅,这位是我的好姐妹!穆七七,穆大小姐,这位是我的好姐妹,孟佳林,佳林小姐!”
“你好!”
令我吃惊的是,七七与往日去酒吧的风格完全不同了,果真,这就是雅致的魅力吧。
“你们先倒上好酒,尝尝这新酿的桂花酒。”
她给我们一人倒了一小杯,说:“品酒不是喝酒,仔细喝。”
我倒不知喝酒还有个仔细法。
“这酒啊,喝多了,便觉得寡淡无味,不如新酒。”
她叹叹气说。
我笑眯眯地道:“我倒是觉得,陈酿更加风味老道!”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懂。”
“我赞同你的观点,要我说啊,这有些人啊!就是喜新厌旧,怎么都改不掉这臭毛病!”
七七咋呼起来了。
佳林微笑着说:“喝酒不可浮躁,静心,我和你们讲个故事吧,有关酒的故事!其实啊,不是来往人不知陈酿之品,只是没有遇见真正可以陶醉其中的对口的酒。”
夜色暗淡,小酒馆的光亮就越发明显。多羡慕,也多乐乎,人间有这么一个小酒馆可以聊天散心。
“……
阆中少年,挺拔俊秀。
我大学的校园里,有数不胜数的桂花树。初见他时,我便被他给目惊了,他的眼睛,宛若山泉,清澈无比,我鼓足勇气想要认识他。
我才知道他叫徐森,你听听,这名字,与我何其有缘。”
她说着说着,便不知道是哭还是笑了,眼中仿佛有泪水,嘴角又上扬着。
“他是新闻系的,想要写一篇有关秋桂的报道,正巧,我刚刚好也在做这个桂花的调查报告,我们约定,每日下午那个时候都会到桂花树下畅谈。
深秋,我试的桂花酿被我挖了出来,我迫不及待地拿给他品尝,他真可爱,对着桂花酿赞不绝口,我尝了,却没什么感觉。
我们在桂花树下,一起待过了二百九十七个下午,每一天,我都写在备忘录里,偶尔还会约着去看看夕阳,后来,一起去图书馆,再后来,终于有一天,我把心里的想法说出口了……”
至少佳林在这一刻之前,露出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他……遇到了另一个,比我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比我漂亮,身材比我好,成绩比我好,性格比我……按他的话,什么都比我好……”
佳林坐不住了,一口饮完了那壶酒,说:“酒完了,我换一坛。”
想不到,佳林也会有这样不同寻常的经历,难怪,她的书,如此悲伤深情。
我扭头看,七七两眼泪汪汪的,已经哭成泪人了。
“啊?七七,没事没事。”
我抱着她,拍拍她的背,“让你想起来什么了吗?”
“渣男!男人就没一个好东西!”七七边哭边吼着。
酒馆此时没有其他人,佳林破例为我们打烊了。
佳林抱了一大坛酒回来了。
我问:“佳林,故事,还有后续吗?”
她抿嘴一笑,给我们斟满酒,笑道:“我与他,也就形同陌路了。”
她将杯子换成了大杯子,“管什么品不品酒呢!喝的尽兴便是了!”
“姐妹姐妹,我同情你……”七七醒着,却说的语无伦次,倒像是醉了,“我也有故事!”
“江辰,他那个渣男!老娘等了他两年!转眼就跟漂亮妹妹好上了!”
“我第一次见他,他说我特别,和一般女孩子不一样!说我独立自信,说我做事武断,和那些只会软软糯糯求庇护的小女生不一样,现在呢?还不是找了个小女生相好!”
说完她就又抱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我也不好阻拦她了,要喝便尽兴好了。
此时此刻,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这里唯一一个清醒着的人,但我实是不懂,为何为何,要将这些烦恼长久封闭心中,而这些经历都像烙印一样,跟随着往后余生。说是形同陌路,还是寄人相思于桂花,开了这酒馆,明明是放不下,却又不得不面对生活。
我想起来张嘉佳说过的一句话,我们迟早一天要将理想的标签撕掉,接受标签外的现实。而这标签,给我们带来的回忆是刻骨铭心的,因为可能会有天上地下的落差,爱而不得的执着,忠诚昂首向前、来日方长的愚昧。
我怎会不懂。
我隐隐约约感觉到一阵桂花香,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冲她俩笑着说:“快来,这里有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