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淮河的波浪中,我们跑过儿童的怯懦,跑过少年的孤单,跑过成年的无奈,跑到了现在,终成了现在的自己。
我们都是这河水上没有名字的人。
“姐,河灯!”
她拉着我,硬是要我帮她写心愿。
“姐,你毛笔字写的很好看,你帮我写……就写‘顾筱凌永远开开心心’,好吗?”
我鼻子一酸,望着她童稚的眼睛,眼底泛泪。我无奈地侧过脸,用头发挡住泪水,说:“我……一直都很开心,哪需要。”
“姐,那边还有孔明灯!”说着她跑开了,“姐你先写,写完了过来,我先去挑选孔明灯!”
我嗯了一声。
笔尖落纸,题上“顾清欢永远无忧无虑”。
我把河灯放到河里,连同我的祝愿漂向了远方。
我又向卖家讨要了一个,题上“盛年,余年平安喜乐”。
我离开了几步,犹犹豫豫地站住了。
只听那店家喊到:“来买一个吧,保佑爱人平平安安,看看,诶,这个好!”
我挪动步子,走着走着还是折返了,我不做后悔的事情。
我又讨要了一个,题上“向池晚,得偿所愿”。
题的时候没有忍住,眼泪湿了“得”字。
这样就好了,一切都好了。
清欢选的孔明灯,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我读出来了,看落笔,才明白是一首《题都城南庄》,题到: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这首诗写的是“无缘再见之憾”。崔护容貌英俊,参加进士考试落第后,一个人去都城南门外郊游,遇到一户庄园,里面桃花盛开,树旁有一美丽少女。崔护说自己口渴了,女子就端出水给他喝。崔护跟女子聊天,女子只是默默不语,两人相互注视许久,崔护最终只得起身告辞。第二年春天,崔护思念女子,再次来到城南找她。但门庭庄园依旧,女子已不知去处。徒留遗憾之余,崔护就在门上题了这首诗。
“你这孔明灯挑的倒是好,遗憾写尽了,让你好好学语文,你看看?”我拿着孔明灯,转了一面看了看。
“哎呀,我咋知道会是这样,这不还有一首嘛!”
“锦瑟,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错过……
我看着诗,眼神中露出落寞之色,清欢把孔明灯扔在一边,喊到:“不看了不看了,今天不宜选诗!”
我警觉起来什么,“清欢,贝贝呢?”
“啊?糟糕,刚刚在我怀里我把它放下了,选灯去了!”
清欢急了,说:“它不在了!”
“别急,我到远处找一找!你在这附近找,说不定它会自己回来!”我说。
我从来不相信命运是无数次巧合,总有那么一个地点,那么一个时机,会遇见那么不对的人。
我站在桥的一端,愣在原地,看着他和宋雅缓缓走前来,灯光打在他身上,脚下是修长的黑影,墨色的短发衬的他多了成熟和稳重,仍然是那抹轻浮的笑,不是对我,是对着宋雅。
我想起来刚刚的花灯,若是被……
不会有那么巧,就算是被他看见了,只要我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他就不知道是我。
我赶紧往回走,躲在柱子后面,默默看着他们走过,走远,消失在尽头。
“也许你是真的喜欢她吧,好好的,好好的,和她在一起,得偿所愿。”
原来没有所谓的命中注定,是可以错过的。
我继续了找猫的道路。
很显然,一路上并没有遇见猫。
我回到原地的时候,清欢抱着猫冲我笑。
“姐,你说的没错,它会自己回来!”
“好了,清欢,我们回家吧!”我说。
“姐,还是我去妈妈家里,你去爸的家里吗?现在去会不会……妈妈家里有个小弟弟,叔叔他……”清欢说。
“瞧我,在说什么啊,都长大了,我们去旅店。”
我们没有家了,清欢。
早就没有了。
我至今还记得妈妈和我说过一句话,世人都说狗很忠诚,不知有的狗可因为吃的而策变。她说,狼虽然看似冷血,却一生一个伴侣,至死不渝。
有多少人,和狼一样傻啊!
傻的可怜。
我和清欢选择了一家就近的旅店,开了个双人间。
“姐,我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和你一起聊天了。”
“想说什么就说吧,清欢。”
不然,或许哪天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姐,我小时候,爸妈问你跟谁,你为什么要跟爸啊!”
“当时我抛硬币了,正面,所以选了爸!”
“真的是这样嘛!”
“嗯。”
“那好!我再问你!小时候,有一次我偷了妈妈的钱,我以为妈妈会骂我,结果回去了,她什么也没说,你当时去和妈妈说了什么啊?”
清欢啊,你的无忧无虑是我一点点呵护起来的。
“没说什么,就是让她,不要责怪你,我用钱还了。”
我说,是我当姐姐的没有教好她,给她的责骂我来领。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好像快要睡着了,继续问:“那,为什么你要处处都比我好!我怎么比都比不过你!爸妈只喜欢你……”
“不是,他们也……”
清欢已经睡着了。
不是的,他们也很喜欢你。
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和优秀抗争了。
那时候,我犯错了,他们会骂我的,他们会生气,小小的我才知道,我不能犯错。
他们跟我说,眼泪是弱者的代表,我不能哭,无论如何都要忍着,可我小时候,和你小时候一样,偏偏喜欢哭,被吼着骂了一两句就哭,被打了一两下就哭,真是不争气。
我记得,最开始到爸妈家里,还会给他们跳舞,第一次过后,就没有第二次了。
我还会想起,想起在外婆家里的那段日子,会有曾祖,她佝偻着背,背着我,什么时候都背着我。
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是离别,四岁的时候她就离开我了,没有眼泪,没有叫喊,只是看见灵堂上挂着她的照片,却不如我看见的她有颜色。
以后再也没有看见她,习惯着成了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