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唐氏颤抖着手指向他，另外一直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这让小唐掌柜十分心虚。

　　但想了想，自家母亲向来身体很好，但凡他不听话便会做出这幅模样来让自己知错，他便又挺直胸膛跪在地上。

　　“你是要气死我吗？咱们一家子对宗正大人有恩，好不容易才脱奴籍，你又想接着回去当奴才？你是怎么想的？”

　　唐氏很无奈，她自己原本也是宗正府上的嬷嬷，与自家老爷认识，在伺候老爷夫人有功后被放了出来，丈夫还留在铺子里为宗正府上干活。

　　两人唯有这么一个儿子，自然盼着他青出于蓝，便费尽心思让他去入了学。

　　却不想这个逆子，十日里有五日都是假装去了学堂，实际在外观察别人做生意。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好人缘，能让一整条街上大大小小的老板都认得他。

　　学堂里也瞒着夫子，直到今日纸包不住火了，夫子特意上门来问——即使要给家里守孝，也要专心学业，不可荒废。

　　她当时都不知道是怎么送出夫子出门的，等再看见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时，她已经失去了理智，直接让他跪在地上。

　　小唐掌柜也知道自己的事情败露了，一声不吭的跪下，并不反驳什么。

　　可这个态度却更让唐氏生气。

　　儿子从小就被抱在他父亲怀里学珠算，周岁时千防万防却依然被他抓到了算盘。

　　可能越期盼孩子做什么，他就一定和你对着干。

　　自家儿子一点点长大，三岁便能千位以内的心算，五岁便能将算盘用得飞起来，做出来的账比老账房都还精准。

　　这样的天赋在别人家早就被捧上天了，可对于他们夫妻二人来说，却是愁坏了。

　　随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展现出来的算数和生意天赋也越来越出众。

　　刚开蒙那会儿，居然在一日放学后拿回来了一两银子和许多铜板。

　　细问之下居然是卖毛笔给同学赚的。

　　虽然是竹子做成的，但被他添油加醋之后，竟也有不少人买。

　　那次他回来被打屁股，老爷也很生气，领着他上门赔礼道歉。

　　至此之后他便不亲自去做生意，转而喜欢上和其他生意人聊天，甚至还有自己的一套“生意经”。

　　他们夫妻那时忙于宗正府上大小的事情，等松懈下来后，便发现儿子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并且有的主意还很不错。

　　“你为什么非要去做生意呢？你看你爹当别人家的掌柜为奴很好吗？”

　　唐氏不解。

　　小唐没吭声，仍由母亲问着自己。

　　见实在问不出什么，已经这么过了十多年的唐氏只觉身心俱疲。

　　而门口是匆忙赶回来的老唐掌柜，他和少东家谈完话后刚松了一口气，便见见家中小厮寻来，说让他赶紧回去一趟。

　　有急事。

　　等回家，果不其然，又是这一幕。

　　老妻捂着心口坐着，儿子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他感到深深地无力。

　　他的事业现在已经做到了顶峰，身为一个掌柜的，即使做得再好，也不过为人牛马，即使不缺钱财，但身份地位却很低下。

　　如果不是因为玉笙厢现在没有找到合适的掌柜人选，加上大小姐与夫人对自己有恩，他早就辞行了。

　　因此今日对大小姐说的话，也不是假话，至少他真的觉得在大小姐的带领下，玉笙厢能够开到晋国的每个地方。

　　但真的到了那时，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在哪了。

　　老唐掌柜出去也是响当当的人物，能在京城被人叫一声“掌柜的”多少都有自己的能力。

　　可就算是在外顶天立地的汉子，到家看见自己老妻与独子这番场面，也只能束手无策。

　　初次见到儿子逃学去学做生意，他暴跳如雷，甚至请家法将他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

　　但那又怎样？

　　小兔崽子到现在都没有放弃做生意的想法。

　　“你到底想怎么样？是真的不愿意去学堂考取功名了吗？”

　　老唐掌柜来到他面前，无奈问道。

　　他此刻的心情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

　　这让正装心口疼的唐氏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过来。

　　老唐也没办法，对这个叛逆的儿子，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对方依然我行我素，自己又能怎么做呢？

　　小唐听出了父亲话里的平静与无奈，他也认真起来，“如父亲所见，我对于考取功名确实没有任何想法，我不想也不愿在官场中行走。”

　　“自古以来都是民不和官斗，你也读了几日书，应该能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加上你自小都是看我做生意长大的，难道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老唐掌柜的弯腰坐了下来，一步一挪，好似瞬间老了十岁一般。

　　“正因如此，我看过太多官官相护的事，感到无比厌烦，这才想继续走从商的路。”

　　小唐哪能不明白父亲苦心？可是他真的不愿意走这条路，就算能够考取功名，他恐怕也做不长久。

　　“父亲，孩子在经商方面有一身的才能，为何非要着眼于考功名呢？”

　　小唐实在不解，为什么非要让他去考官？

　　“你以为这京城的生意好做吗？哪个店没有背景？”

　　小唐抿了抿唇，他知道这个道理。

　　背靠大树好乘凉，自家爹能够在铺子里当数十年的掌柜，除了有能力外，还因为店铺的主人是宗正府。

　　可这点他也是能够弥补的，他想先将自己的名气打出去，先为府里做事，有能力后再自己去做生意。

　　“你爹娘弯了一辈子腰，我是不想让你再低头了。”

　　许久，老唐掌柜的吐出这句话。

　　此话一出，正堂中的三人立刻都红了眼眶。

　　小唐当然知道父母希望自己能过得好，“爹，娘，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甘之如饴。”

　　老唐听见儿子正式、坚定的说想要继续从商，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他欣慰自己还是能够帮上孩子，最起码能为他传授一些行当经验。

　　但也忍不住可惜他选择了一条很艰难的路。

　　“既然如此，学堂不去就不去了吧。”

　　老唐掌柜叹了口气。

　　遇到问题，父母永远是最先妥协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