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正是太师冯熙生辰，太师府亲眷人丁都齐聚庆贺。又逢法会，太师府里热闹非凡。

　　空照法师身披金色法衣，升座，讲经。

　　冯太师正要上前，忽然听得门吏至席前报说，魏宫来了天家使臣。

　　冯熙闻言也是一怔，原本说的，不是这个时辰。但由不得他多想，已经起身离席，前去相迎。

　　来的是魏宫石侍中，太师冯熙认得是太上皇跟前的，又有西宫的宦官内臣跟从。

　　石侍中走了进来，也是满面笑容。至堂内，南面而立，说：“特旨宣冯熙入朝，崇光宫陛见。”

　　言毕，也不及喝茶，便骑马走了。

　　太师冯熙等不知是何兆头。只是进宫是有时辰的，博陵公主一早便走了。

　　此时，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只得命人去佛堂跟魏母和如夫人常氏说一声，便更衣入朝。

　　北面佛堂里的姚氏魏母和如夫人常氏得了消息，太师冯熙已经乘轿出了太师府。

　　姚氏魏母心中惶惶不定，如夫人常氏也说不出个章程来，魏母便和常氏来了家庙。

　　不巧的是，妙莲真人正在佛堂里做早课。

　　说是替太师生辰祈愿祝祷。中断不得。

　　喝茶也足足喝了一炷香，如夫人常氏见魏母坐不住了，正要命人去催。

　　妙莲真人珊珊而来。

　　这才落座，重新斟了茶来，说了三两句话。

　　已经有人飞马来府报信。管家喘吁吁地寻到家庙来，报喜，又说，“奉太师命，请老夫人领着如夫人进家庙”等语。

　　姚氏魏母正心神不定，闻言已经站了起来。

　　如夫人接话道：“都在了。先说报喜，喜从何来。”

　　“太师怕老夫人担心，只传了话出来，说是报喜。”管家回道。

　　“太师说的……”如夫人直觉哪里不对，一时却又抓不到重点。

　　只是琢磨着。

　　管家便也不知道要如何回话。

　　妙莲真人将茶递给姚氏魏母，接了茶的老夫人趁势又坐了下来，听妙莲真人接过话来问管家：“太师，什么时辰进的宫？”

　　见管家仍是不知道，遂又换了话来问，“太师出府，有多久了？”

　　这个管家清楚，立马回了，“一个时辰了。”

　　妙莲真人又问：“今天，博陵公主是不是也奉诏进宫？”

　　管家点头说是，又说：“今天太师生辰，公主昨儿就交待了，一早进的宫。”

　　“出府多久了？”妙莲真人接着问。

　　“足有两个时辰工夫了。”说到这里，管家似乎自己想到了，补充一句，“小的们得了消息，只在宫门外候着，里头的消息并不知道。后来，还是皇太后谴人出来，道喜。只说太师说了，是好事。后来，公主出来，也是这么说的。”

　　姚氏魏母等听了，方心神安定，等到太师冯熙和博陵公主一起回府，家庙里便也得了消息。

　　太上皇为魏天子相中了太师冯熙的四小姐。

　　如今年纪小了点，就先定婚。姚氏魏母和如夫人常氏闻言，笑得乐开了花。

　　府上喜气洋洋。妙莲真人却也想到了。

　　这才是皇后吧。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辽西冯家历经五朝，三代外戚，这一代终成天家拓跋氏的正经姻亲。

　　太师府的四小姐冯清第一次见到魏天子拓跋宏，是在她七岁那年。

　　那一年，也是延兴六年（公元476年）四月。

　　四月的平城城外的草原，草长鹰飞，万物欣欣向荣。其中，有一片草地，是属于博陵公主的。

　　七岁的冯清骑着桃花马马驹，兴致勃勃地挥舞着小羊皮鞭儿，看着属于她的嫁妆的羊群。

　　咩咩直叫唤。而她的丫鬟彩云正在替她数着数儿。越冬的时候，又添了好些羊羔。

　　“一头羊，两头羊，三头羊……八十头羊，八十一头羊……”听着丫鬟彩云报着数儿，冯清志得意满，凌空挥舞着驱赶羊群的小皮鞭。

　　是她的。她母亲博陵公主说了，这些都是她的。

　　她正美滋滋地看着，羊群咩咩的，就像是草原上移动着的云朵。

　　然后，就见他乘马而至。他的马，毛色乌亮，走得并不快。

　　还有一匹从马。毛色雪白。

　　离她不远，他翻身下马，牵马向她走来。

　　他是来问路的。

　　他说，“父亲要我来母舅家提亲，不过，我好像迷路了。”

　　他笑起来，眼睫毛弯且浓密，像了那匹黑马遮挡风沙的长长眼睫毛。

　　有着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特有的顽皮神色。

　　冯清一下想到了她的哥哥们，呆了一呆。

　　他的皮肤好白。像了她日常喝的羊乳。

　　然后，也替他着急了，太阳都要下山了。

　　她忍不住提醒他：“是来母舅处索要他女儿给你做妻子的吧。”

　　这是胡地游牧民族娶妻旧俗。五胡乱中原么，便也带来了中原大地。冯清已经听她母亲说了，鲜卑族娶妻旧俗也是如此。

　　亲上做亲，外甥上母舅家索要他母舅的女儿做妻子。

　　而她的先生谢氏说得更加通俗明了。

　　人道是，娘亲舅大。舅，是母亲或者妻子的兄弟，也就是母舅或妻舅。而这个“大”，也是因为在这时中原的语系里，父亲又叫“阿大”。

　　这个“舅大”，也可以做“舅父”来解释。外甥之所以与母舅亲近，是因为走动多，母舅也可能是外甥日后的岳父。

　　岳父，妻子的父亲。而这种联姻也可能世为婚姻。一般人家，也就是通家之好。

　　若是天子的母族妻族则可能因此成为外戚世家，或者说，后族，显赫仅次于天家。

　　然后，就听得他连连点头，“是的，父亲是这么说的。”

　　他的马在他身前低头，饮水。这一处浅水流深，哗哗的。听他接着说，“也是我父姑家。”

　　冯清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难掩好奇。

　　但他又不说了。

　　与舅表亲，对应的就是姑表亲。

　　姑，是父亲或者丈夫的姊妹，也就是父姑或夫姑。

　　父姑，父亲的姊妹，也可能是外甥日后的岳母。

　　岳母，妻子的母亲。现在，北魏公主也热衷于让儿子迎娶魏天子的公主姊妹或女儿，把女儿嫁给魏天子的诸王兄弟或儿子。

　　自己是公主，女儿是王妃或者皇后，然后，又得公主，公主的女儿又做王妃或皇后……如此而来的后族。

　　或者说，世家大族的缘起。

　　前朝汉室公主，据说，也热衷于此。便也有说，舅表亲，姑表亲，亲上做亲，原是汉人成亲的礼仪。

　　胡人进来，替汉室戍边，亲上加亲，便也学了去。现在，还有因亲上做亲而来的姨表亲等。

　　姨，是母亲或者妻子的姊妹，也就是母姨或妻姨。冯清在心里琢磨着。

　　现在，还有父亲的妾室，也可称姨，姨娘。而这种出身多了，母亲的身份，便也要算进来。

　　因此而来的嫡庶。就算是同一个父亲，也有嫡庶贵贱之分。缘起春秋战国时期，甚至是更加遥远的周。

　　话说，春秋时期，诸侯之间交好多是以诸侯的儿女联姻。便都是如此。到了战国时期，因为秦国奉行“远交近攻”的战略，结亲，更加有目的性。

　　远交近攻，意思是联络距离远的国家，进攻邻近的国家。这是战国时秦国采取的一种外交策略。后也指待人处世的一种手段。出自《战国策·秦策三》。

　　《战国策·秦策三》：“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

　　秦朝（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7年），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极为重要的朝代，是由战国后期的秦国发展起来的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大一统王朝。

　　秦国原是周朝的一个诸侯国。话说，其始祖伯益曾辅助大禹治水有功，被帝舜赐了嬴姓。

　　伯益的后人非子曾为周孝王养马，凭着他的本事，马繁殖得很快。周孝王于是把秦谷（今甘肃天水市）一带分封给他，这就是“秦”的起源。

　　分封越晚，离王城越远。秦，也就在当时周的边地，冲突较多。故秦风尚武。

　　公元前770年，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至雒邑（今洛阳）有功，被封为诸侯。秦始建国，接收周朝在关中的领地。秦人建国也晚。

　　大概是什么都落在了后面，礼制这时多已成熟，故而秦人格外遵守周礼。

　　也体现在他们的婚姻上。就算是太子成亲，也是要亲自去母舅家索要他母舅家的女儿做妻子。

　　或者说，和现在的北魏一样，从妻居一段时间。一统六国的始皇帝秦嬴政，便是因此出生在赵国。

　　母赵姬，姬，王姬，王的女。引申也可是王的妻妾，贵妇，生得美好。

　　那时结亲都这样。太师府四小姐冯清听他们说了，她二哥冯思政也是需要的。

　　没准还要跟着天子打猎。是要猎头鹿，不然，也要猎狸猎狐，当然，哪怕是只兔子也比两手空空的好。

　　太上皇那时猎到了老虎。她母亲博陵公主也同行，回来分到了火红的狐狸毛皮。冯清也有些眼馋，但她母亲跟她二哥思政说了，“拿去吧。”

　　说是还要白牛，还要从她这里拿走羊了。还有马。

　　“不是跟祭祀祖宗神灵差不多。”冯清也是第一次进府库，琳琅满目，有些好奇。

　　“也是要告诉祖宗的。”她的公主母亲有些敷衍，拿着库里的物品，思索着。一旁的宫女手里有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