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颜渡自小孤儿,偶然间遇到了位师父收养在身侧。
师父的文化深不深颜渡不知道,颜渡只知道师父的文化一定不正经,不然就不会以开头的诗词作为自己姓名的参照。
颜渡在知道自己名字的由来后不是没有问过为什么度和渡不一样,却说开头的诗词是自己名字的由来。
师父起初没有正面回答,之后或许是想好了答案才说这是因为度春宵不如渡人渡己。
这让颜渡的无语程度有些爆表。
师父有本事,但不大。
这是十八岁的颜渡跪在师父的灵前总结出的道理。
师父的去世极其偶然,走的又是极快,完全没有给颜渡反应的时间。
“你以前说,只有好人才会在死前无痛无灾,如你这般,也是好事不是。”颜渡哭干了眼泪,跪在灵前望着师父的遗像喃喃自语。
灵堂办在家中,家里本就破旧,村里的老少平时都多多少少的受到过颜渡师父的恩惠,所以前来吊唁的人来了又去,有些婶婶不忍打量披麻戴孝的颜渡,几乎都轻柔地拍了拍颜渡的脑袋,红着眼睛离开。
这个灵堂还是村中好心的叔叔伯伯帮着颜渡撑起来的,不然在这么一个灰砖搭建的破房里搞出一个灵堂,让尚且年幼的颜渡着实有心无力。
颜渡的披麻戴孝,从师父故去,到之后的入土为安,和守灵,为期不过三天。
现在正是秋季,叔叔伯伯掐着时间算着地里的收成,也不会多帮颜渡而平白浪费自己的庄稼地。
颜渡也理解,师父还在的时候也一样要忙活庄稼。
平时颜渡的师父忙着农耕之际,颜渡也会帮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老头就这么走了,让颜渡顿时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空虚感。
收拾老头的遗物,偶然间看到了几本书籍,颜渡百思不得其解,这么一个平时笑哈哈,对什么都不上心的老头,满嘴大白话,也不文绉绉,竟然也读书?
【语云:脱谷为糠,其髓斯存,神之渭也。】
颜渡看着不通俗易懂的古文,一时间有点儿心潮澎湃,老书带着时间磨损的破旧,开篇即是封面。
“师父啊,师父,你这都是啥啊?”颜渡从小被师父撵着进入学堂识字,平时又爱跟颜渡讲些大道理,但更多的是些粗俗易懂的白话。
【山骞不崩,唯百为镇,骨之谓也。】
【一身精神,巨乎两目;一身骨相,具乎面部……】
颜渡读到此处,眼神不再似刚才那般放光,心里倒是充满了很多疑惑。
这些文言文虽然难以啃嚼,但是光从表面理解的意思,貌似都是师父曾经用白话说过的些许个大道理?
这让颜渡回想到了往昔一些事情,总有同龄的孩子觉得颜渡是个小神仙,无非就是大家上学的时候,有些偷奸耍滑的孩子王偷零食偷到了颜渡玩伴的身上,事后都是颜渡带着伙伴把偷东西的几个孩子王抓住,一抓一个准。
有一次颜渡看到跟他光屁股长起来的发小李镇华哭着朝颜渡跑过来,颜渡看到李镇华泪水横流的姿态就知道事情必然不简单,果然,李镇华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才支支吾吾的把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李镇华父母为了生意需要出趟远门,于是拜托家里的奶奶照看李镇华,李镇华的奶奶自小对李镇华疼爱有加,听到可以照看自己的大孙子,也是开心,便给了李镇华10块钱让他出去玩。
10块钱,放城市里可能不多,但在村中,对于李镇华来说已经是一张大钞。
钱在李镇华手里拿着,跟小伙伴显摆了一圈就找不到了,这让李镇华瞬间如天塌地陷般委屈。
课堂上老师说,有任何东西丢了都要找警察叔叔,可在小伙伴这一圈子里有个莫名搞笑的顺口溜,便是:丢了东西找颜渡,颜渡就是警察小叔叔。
李镇华躺倒在地上正哭天喊地的时候,在场的小伙伴彭芃大喊一声:“你去找颜渡!”
这才让李镇华止住了哭声,起身拍了拍屁股,朝着颜渡的家里跑去。
颜渡听李镇华说了来龙去脉,明白了事情的因果,于是便和李镇华朝着刚才的那群小伙伴走去。
村里人心淳朴,大家彼此也熟识的紧,小伙伴们充当起了彼此的督察员,谁都不让离开。这其中有凑热闹的,有想要见识颜渡本事的,还有对颜渡心仪的女孩子们默默地等待。
颜渡领着李镇华到了小伙伴的面前,视线在每个人的脸上打量了一圈,心中顿时有了三四成的把握。
这一堆小伙伴有八个人,男五人,女三人。
女孩子们见到颜渡赶来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抿着嘴,想要给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有些紧张的用手搓身上的裙子布料,有一个女孩子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两手温柔梳绺着自己乌黑的长发。
男孩子则更为夸张,两三个小伙伴一副期待的大眼神,脸上就差写着期待两个大字。
另一个男孩子一脸严肃,仿佛有着一身正气。
而最后这位男孩子在颜渡的打量中有些忐忑,眼神有些飘忽不说,两只手下意识相握,手指在不停地扣指甲。
颜渡想起师父曾说过,人的心中一旦有鬼,即便面不改色,甚至从容不迫,但在细节上必定会有破绽。
颜渡不解,师父便举了几个例子,目不斜视地人说谎,眼神会不自觉地瞟向不正常的方向。又或者眼神乱转的人说谎,眼神会突然盯直。
像众多小伙伴们唯独这一个小伙伴见到颜渡的时候出现了紧张的神情,颜渡见状,必然是胸有成竹。
一脸紧张的男孩是彭芃同父不同母的弟弟,叫彭乘。
果不其然,颜渡问了彭乘是不是刚才李镇华的钞票不小心掉在了地上被他捡了,彭乘二话不说就掏出了钞票,说刚才看到地上有张纸,凑近了才发现是十元钞票,就等着李镇华回来给他了。
颜渡委婉的解决了问题,更是归功于师父的谆谆教导。
师父曾因为颜渡直白的解决问题而一度头疼,直到第二次颜渡毫无情面地揭开了小伙伴的一起偷盗行为,让小伙伴嚷着要一刀捅死颜渡,才让师父下定决心改掉颜渡的这个问题。
颜渡盯着手中的旧书发呆,回忆一幕幕的涌现。
倒不是因为这些事情得以解决都归功于颜渡细致入微的观察,而是背后总有师父的影子不断影响着颜渡。
这让清醒过来的颜渡瞬间有些茫然,本以为师父说的那些东西就是不要钱的大白话,没想到,竟然价值千金。
颜渡本以为师父的离去只留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家,却不曾想,还有满屋的知识。
回过神的颜渡小心翼翼地把书本放回原处,盘算着以后的归处,家中尚有田地,地里种着麦穗,今年的米应该是不愁了,可以后呢?颜渡不想继续待在这个小村庄中。
反观同一批玩到大的同龄人,李镇华已经考上了名校,彭芃也进入了警察大学。
再看看自己,颜渡一时间不免有些惆怅。
颜渡也不是没有考上好的学校,只是因为学费问题,外加师父的守旧思想,师父认为读书识字已是合格,就不需要继续深造,整一些有的没的。
颜渡即便是想要上学,但因为从小和师父相依为命,对师父言听计从,在师父的坚持下便没有选择去录取的大学。
父母在,不远游。
可现在父母不在了,师父也不在了,颜渡想了想,还是应该出去打拼。
乡村进入大城市的路程总是有些曲折,哪怕是交通已然便利,可依然需要一波三折。
颜渡看着大城市的高楼大厦,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陌生的气息扑面而来。
“小哥,坐车不啦?”
出了动车站,颜渡站在门口感受着深城来回穿梭的客流量,正好被一个穿着花花衬衫,宽大短裤,脚踩拖鞋的老哥看到,一边喊一边就要往前拉颜渡。
双眼放光,这个人心中心思热络;
贼眉鼠眼,这个人的心思不太纯良;
整个人偏瘦却无神,走路不稳,这个人不靠谱;
黑眼圈比较重,这个人可能肾虚,严重带有红丝,看样子有过通宵;
天虽热,人却瘦,穿着风凉,或许说明体虚容易出汗。
颜渡大概扫了一眼,瞬间否决,对着往这边走的出租车老哥频频摇手,拿着手里的电话说已经叫上车了,拉着用了好几年的行李箱顺着人流量往客巴站走去。
深城城区众多,颜渡也是出门比较少,没头没脑。
大巴车的最后一站是海蛟区,已经是深城的边缘了,颜渡后知后觉,也已经为时已晚。
村里坐车到动车站再从动车到深城已经是正午,现在转了一圈竟然快要黄昏。
哭笑不得的颜渡决定不能再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飞,于是掏出手机打开点评寻找附近评分比较高的酒店住下,晚上搜一搜深城的工作区,明天开始面试的一天。
想法是好的,却往往事不如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