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六,还没回去休息呀?”
老六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笔在手里转着,听到声音抬头一看立马就立正站直,大声道“政委好!”
“大半夜的!”
老六见政委无奈地摇了摇头就嬉皮笑脸了起来,“王政委,您怎么也还没休息呀?这都快十二点多了......”
“那你怎么还没休息?”
王政委伸脚迈进办公室,看着老六道“这么晚还没睡,我看外头你的哨兵都打瞌睡了!”
“啥!岂有此理......”
“行了!”王政委见老六听到这话一个激灵就要出去瞅瞅,摇了摇头道“大惊小怪的......”
“政委,这几天他们也累得够呛......”老六停下了脚步立马又换上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给拉了一把椅子出来后轻声道,“待会我好好收拾收拾,这站岗还站出瞌睡来了......”
王政委笑了笑,坐到椅子上就从兜里摸出烟来。老来忙伸手拿起自己桌上的烟,“来来来,抽这个抽这个......旅长赏的!”
“呵呵呵......”
“喝水不?”
“不了!”王政委见老六递了烟就准备倒水去便摆了摆手,“天气闷热了点儿,睡不着出来吹吹夜风!你们连这段时间也累得够呛,这个我知道......”
“明白!”老六见王政委拿出火柴点烟忙抢过话头来,“待会我好好.....”
“誒!”王政委摆了摆手,“吓唬你的,哪儿能打瞌睡!”
“嘿嘿嘿......”老六倒是不知道这话是真还是假的,只想着待会得出去好好问问,可别真的有哨兵站岗还打起了瞌睡来,那到时候连自己都得挨收拾了!
王政委轻轻踢了踢脚边的一把椅子,“你怎么还没睡,看书?”
老六往嘴里塞了根烟进去,随后坐下道“等着给家里去个电话!”
“这么晚了?”
“我哥在唐山......今晚回来听到那边出事儿了,想着给家里打个电话问问到底咋回事!”老六吐了口烟出来,见王政委一副诧异的样子便轻声道“前段时间听说带人上那边建什么新厂去了,不过他应该没事儿!只是想打听打听现在那边到底啥情况......”
老六深吸了一口气,前几天带人出门训练去了,一回来就听到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可打电话回家压根就没人接电话,往厂里去电话却说人已经走了......
兜了一圈找杨晋要了电话,得知大哥那边没事才算是松了一大口气,可从九点多往家里去电至今却还联系不到于囡!
“唉!”
王政委一听到唐山这两个字叹了口气后便沉默了......
“政委?”
“没事儿......”王政委站了起来,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便伸手拍了拍老六的肩膀,“也不早了!”
“嗯!”
老六送王政委出了办公室,站在门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缓缓地走去便有些疑惑了起来,这王政委是南方人,对于这样的事情应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吧!
还是说他知道了那边的情况?
老六皱了皱眉便回到了办公桌边上,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二点半了便拿起了电话重新往家里拨打了过去......
“喂!我是......”
电话里传来了盲音,突然频率不对老六还以为有人接了电话,可话还没说完又传来了盲音便闭上眼睛叹了口气。
“喂!”
“誒,我是老六......”
老六正准备放下话筒,突然安静的办公室里头传来了话筒轻微的声音忙重新拿了起来,“媳妇么?”
“嗯,是我!”远在京城的于囡一手拿着话筒一手把手里的包给放到了椅子上,“等会,我拿条毛巾......”
话一说完,于囡把话筒放到了角几上面便转身进了浴室拿了条毛巾出来,看着外头院里那几个在雨幕里面的棚子便皱起了眉头来,但想了想还是走到门边把门给关上了......
“老六!”
“在呢,家里怎么回事儿?从八点多打电话都没人接......”
于囡拿着毛巾擦了擦脸,“下雨了,家里也没人在......你看看......”
“唐山地震了,大哥怎么样?我晚上打电话给大哥,他那边打不通,应该是线路断了......还是老四跟我说,老三给他去了电话了,说大哥没事儿......”
“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
“带新兵出去了,我晚上才回的!回来听到这事儿,我就赶紧给家里去电,大哥怎么样?没事儿吧,家里呢?”
于囡叹了口气,“让我说行不行,我知道你急!”
“嗯,你说你说......”
“大哥受伤了,今晚回到京城的!”
“什么,受伤了......”
于囡把手里的毛巾一甩,“你说,你说......你想说什么尽管说,来......”
“不是,我这不是......”
“林信杰!”于囡紧绷着脸,大声道“你要么自己想办法调回京,要么以后有啥事儿甭找我......咱俩结婚这么多年,你总共在家待几天的时间啊,啊?”
“晚上我在厂里得知大哥受伤了,我跟着书记他们赶去医院!得知大哥的情况以后,我就给家里来电......没人,没人在啊!三哥去了唐山,米粒姐在家带着三个孩子......”
“要不是姐跟五哥赶回来了,今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对面的老六听到于囡说着说着有些哽咽的声音便心下一紧,“大哥人没事吧?”
“人没事!”
于囡拿起毛巾擦了擦脸,“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刚做完手术出来,就是肩胛骨下面的一根肋骨断了,只是那位置不对!而且他本来手就有伤,虽然医生说没事......”
这话一说完,夫妻俩沉默了一小会儿后,老六才出声道“我明天请假回去吧!”
“咱们想办法调回来不行吗,卫戍区进不去咱们上派出所行不行......再不济咱们上厂里去,我不上班了!我回家带孩子也行......没事儿的时候还没什么,但是今晚家里就剩我跟米莉姐在家......”
于囡委屈地说道,“家里有点啥事儿,我俩能干啥呀!现在院里个个都在院里搭了地震棚,但是咱们家连雨棚的材料都是我爸跟王叔帮忙给准备的!”
“咱们家里大大小小二十多人,二十多呀......”
于囡发泄了几声后见小雅撑着伞推开门过来了,便舒缓了一下情绪,“温冬跟婧婧都病了,最近京里个个人心惶惶的......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怎么着,不过三哥说没事儿,缓几天就好了!”
“你先洗澡去吧,待会我送过去就行了!”
小雅摇了摇头把雨伞收了以后进屋道,“五哥说他自己去就行了,我明天早上睡醒再过去换他们回来......六哥?”
“嗯!”
于囡深吸了一口气,“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姐跟五哥还有小雅、鹿鸣回来了......春儿跟温祺还在北大荒那边!没什么事情就这样,我去拿点东西给五哥......”
见于囡要挂电话,小雅走到边上道“我跟六哥说吧!”
于囡把电话递了小雅,小雅接过便看着于囡那湿哒哒的头发道“待会你先去洗澡吧,你今天也累够呛了!”
“没事儿!”
小雅见于囡朝着房间里头走去便坐到了椅子上面,“六哥!”
“嗯,你们得知消息就回京的?”
“昨天早上找崔叔借了车就出发回来了,前天晚上三哥还给姐去了电话,说大哥没事儿......但姐还是让五哥借了车赶回来!”小雅叹气道,“我还纳闷着呢,这没回来之前说大哥没事儿。可回到家,三嫂就说大哥在医院......”
“她没说啥事儿?”
“姐么?没有......”小雅见老五进前院来了,见他的样子像是询问自己便说道,“是六哥!”
老五提着一个袋子进屋,点了点头道“跟他说没什么事儿,家里有我在呢!等老三回来了,我再回去......”
“老五么?”
“嗯,六哥......”小雅见于囡拿着一盒东西走到门边递给了老五,便出声道“请个假回来一趟吧!”
老五见小雅这样子便笑了笑,把那盒子塞到了袋子里头看着于囡道,“别怪老六,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事情!放心吧,你俩早些休息......甭担心大哥,出不了啥事儿!”
老五说完这话转身就出去了,小雅朝着于囡抿了抿嘴也没搭理刚刚老六说了啥,“老六,要是有机会还是调回来吧......爷爷奶奶年纪大了,孩子们都还小!而且你这也当了十年的兵了,还没当够么?”
“甭搭理他死活......”
听到于囡这话,小雅就笑道“听到没有?囡姐可是生气了......”
“我明天找领导请个假回去一趟吧......大哥情况到底怎么样?”
“不好说......”小雅见于囡往浴室那边去了便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囡姐说可能怕落下残疾,刚刚姐问了大夫了......背后那儿割了好大一口子,手术主要是清洗了里头的脏东西!”
“再把骨头给接上,但是那位置不好接!听哥厂里的一个员工说,从八点多就推进手术室了,一直到十二点才做完手术......”
“嗯!”
老五深吸一口气,“那边很严重么?怎么老三也过去了?”
“没了!”
小雅一想到刚刚小鬼描绘出来的情况便有些沮丧了起来,“只要是建筑物就没有完好的,不是倒塌就是开裂!就没有一条路是完好无损的,他们早上出来还是带着好些人一边开车一边修着路出来的!”
“唐山到京城也就一百一二十公里,他们走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大哥也是带人去帮忙救人才会被压到下面去的,还是余震!他们说那边死了好多人......”
小雅叹了口气,“连京里都有很强烈的震感,京里有的地方大楼都开裂了......晚上回家的时候听三嫂说温冬是那天晚上被吓到了!”
“我听囡囡说,院里的人都搭什么地震棚?屋里住不得了,明天你们想法子搬到外头住吧......”老六听到小雅描绘的那些都惊呆了,唐山可是一个市呀,一整个城市的建筑物全部都没了?
“前天早上就有人在院里搭棚子了,今天下雨倒是没办法都只能住在家里......”小雅擦了擦眼睛,“放心吧,我们都回来了,这些事情我们会安排好的!用不着担心......”
“时间也不早了,去睡吧!我收拾完也去睡了,明天再上医院接姐她们的班......”
“嗯,好!”
......
“姐,水来了!”
三院的病房里头,杨清抱着胳膊看着躺在床上的林信文发着呆,听到鹿鸣的话便站了起来从他手里接过了水盆!
“姐,这么躺着能行么?”
杨清拿着一块布放到盆子里头打湿了一下,“医生说没事儿!”
“虽说这下面有一块给抽掉了,但是这背后可是动了刀呢......”鹿鸣走到病床边上看着林信文左手边下面被抽掉的一块垫子,“压着倒不会压着,就怕骨头不好愈合!”
杨清拧干布随后抓着林信文的右手轻轻擦拭了起来,“既然医生这么说了,就有他们的道理!”
“嗯!”
鹿鸣点了点头,看着躺在病床上的林信文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姐!”
“怎么?”
“大哥这身上......”
“疤呀?”
“嗯!”
杨清笑了笑,随后抓着林信文的手指看着他指甲缝里头有些泥便用指甲轻轻挑了挑,“年轻的时候落下的,恶心不?”
“恶心倒不会,就是......”虽然被盖住了,但是鹿鸣还是不由得想起了刚刚看到的那些狰狞的伤疤,“怎么来的呀,大哥的工作挺体面的呀,从哪儿弄来这么多的伤?”
“十几年了!”
杨清拉过椅子坐下,随后一边挑着林信文指甲里头的泥土一边道,“五八年,那会你还没出生呢!五八年年初,还没过年那个时候......他腿上就有个窟窿......”
“大多数都是那几年弄的,手臂上跟肚子上的是后面的了......”
鹿鸣看着对面的杨清皱眉道,“我知道这手臂上是枪伤,可这身上的看起来......倒也不像是刀疤!”
杨清抬起头来笑了笑,“刀疤好像就一条吧,其他的都不是......年纪轻轻的,好奇心别那么重!难不成看了这些疤以后就怕了他了?”
“不会,大哥人那么好......”
“以前他在家里倒没忌讳这些,小雅小时候也不知道看过没有?”小清看着林信文还有些病态的脸便笑了起来,“但是毕竟不好看吧,也不太好示人......”
“就算是大热天,我都让他把衣服穿着。别吓到了孩子......家里小的这些,也就温平知道而已,不过我也不让他往外说!”
“难怪咧......”
鹿鸣看着杨清惊讶道,“我就说嘛,温喜他们都不怕大哥,唯独温平怕......”
“哈哈哈,这哪儿是因为这个呀!”杨清摇了摇头乐道,“单纯就是被你大哥给唬出来的,你看看温喜怕不怕你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