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辞职
其实说实话,昨天下午我就想把这件事跟校长说了,最后他又犹豫了一下,回到宿舍仔细地想了想,才猛地下定决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这种艰难的抉择,他不知道多久没有体验过了,留下当老师用处不大,只有走出去,才能改变命运,改变这片天地。
确认不是幻听后,杨不畏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下降了一些,仿佛苍老了几岁。
“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杨不畏紧紧盯着李建国那毫无波动的神情,有点失落地问道。
李建国摇了摇头道:“没有!”
紧接着说出一句,让人云里雾里,高深莫测的话语:“要起风了!”
闻言,杨不畏先是愣怔了一会儿,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也感觉到了。”
“嗯!”
看到李建国坚定的样子,杨不畏皱了皱眉头,缓缓吐出了一口长气。
他没想到,李建国的政策敏感度比起他强很多,他也是从那天去县里开会的时候,从上级领导交流和讨论那里隐约感觉到有一场惊天动地的变革、一道天翻地覆的暗流正在蓄势待发,只是他不知道这道暗流的威力具体有多大。
“真的要走吗?”杨不畏不舍地问道。
“要走,我要当跳跃风口尖上的那条鲤鱼!”李建国回得很坚决、很绝情,甚至没有一丝犹豫。
杨不畏闻言,脸色有点不理解地叹了叹气,眼中闪过一抹失落,随即恢复平静。
他知道留不住了,顿时话锋一转,问道:“什么时候走?“
“期末过后的第一天!”
说罢,李建国想了一下,道:“如果可以到时帮我保留一下身份,工资发不发无所谓。”
“不行,要走的老师,不能保留教师年龄!”杨不畏苦笑了一下。
听到这话,李建国的脸色有点凝重,沉默了一下,低头喝了口热水,认真地想了想道:“那随便吧!”
杨不畏一怔,心里隐隐闪过一丝错觉,仿佛错过了某种最重要的东西。
接着,叹息一声,问道:“除了这件事,你还有什么事?”
“就这一件。”
这一刻,杨不畏的目光在李建国身上多停留了几秒,假装笑了一下说道:“你这是孙猴子转世,必定要闹宝殿啊!”
李建国嘴角微微上扬,淡淡一笑说道:“谢谢校长夸奖!”
“行了!行了!说完就走吧,我看见你就烦,你说的事我会尽快帮你办的。”杨不畏不耐烦地做出一副要赶人的架势。
就在李建国起身迈动步伐准备离开的时候,坐下的杨不畏平静地望着他,不放心地叮嘱道:“走之前,必须做好最后的本职工作,不要想着敷衍了事!”
李建国莫名地笑了笑,郑重地说道:“放心吧,校长,只要我身在这个岗位一天,就会恪尽职守一天。”
杨不畏点了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目送着李建国离开后,杨不畏低头盯着那杯还散发着丝丝热气,没喝完的热水,若有所思地说道:“该来的还是来了。”
作为早早迈入花甲的他,这些年什么人没见过,什么大事没经历过。
用老话说,就是他吃过的盐,比李建国吃过的米还多。
当初第一眼见李建国,他就知道他这个人天生注定不简单,身上似乎有种直破云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质。
所以,他后来略微出手帮了帮他,看能不能送份顺水人情。
如今,这番不短不长的谈话,验证了他曾经的猜想。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雨便化龙。
他现在知道了,他在等什么了,原来是在等风来。
虽然不知道,李建国怎么会精确地预料到这股风一定会起,但是总有人天生就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天赋。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让我好好看看,你这只准备起飞的雏鹰以后能够飞多高、飞多远,准备出水的小鱼能够跃多高,化多长。”
......
聊完事,出了门,走廊上。
李建国怀揣着五味杂陈的心情,一边慢悠悠地走着,一边侧头望着白茫茫的雪景,不禁感慨道:“果然从那个年代混到这个地位、还活着的文化人,没一个简单的!”
他现在明白了一切。
起初是看中了他的才华,后来则是另有一番打算。
人到了一定年月,看人就会很准,通过一些入微的观察,就能断定七八。
有的人不是起不来,而是没有遇见扶他一把的贵人;有的人不是上不去,而是没有遇见拉他一把的路人;有的人不是放不下,而是没有遇见帮他一把的友人;
现在得到结果,知道校长想做那凶猛的水流,猛推他一把,那他不就不得不领这个人情。
......
下午五点多。
大地上那小小的透明的雪粒子,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亮,好似一点又一点的星光。
“finish class!(下课)”
“Goodbye, teacher!(再见,老师)”
跟学生们进行完最后的交流,李建国率先走出了教室。
接着,有的学生拿着餐盒急匆匆地跑了出来,迅速超过慢悠悠走着的李建国。
“小心点,别摔了。”李建国提醒道。
“没事,李老师!”一名学生头也不回地答道。
李建国见到活力满满的他们,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嘀咕道:“刚才上课没精神,这一到吃饭时间瞬间充满电。”
刚说完,他的肚子也不受控制“咕咕咕”响起了吃饭的铃声。
顿时,让李建国一阵无语。
走了一段路程后,路过食堂在前往宿舍的路上。
李建国看到前面一个身着淡灰色棉衣棉裤,戴着棉手套,用网兜提着四个叠在一起的餐盒小心翼翼走在路上长发到腰的女子,顿时快步走上去,嘴里喊道:“媳妇!”
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梁月月停住前行的脚步,蓦然回首,带动飘逸的长发在冷风中起舞,只见李建国带着一丝笑容朝她走来,顿时温柔地笑了笑说道:“下课了?”
“嗯,辛苦你了!”
李建国温和地说道。
“我不辛苦,老公,你辛苦了!”说着,梁月月与他对视着,心有灵犀,甜蜜地笑了笑。
过后,梁月月挽着李建国支撑起的左手,一起迈着不急不慢地步伐向宿舍走去。
宿舍外。
正在坐在雪地上快乐堆雪人的李潇潇,抬头仰望着走过来的两人,笑嘻嘻地说道:“爹,娘,你们看我堆的雪人。”
只见李潇潇前面有个几厘米高的小雪人,此外,距离她几步外还有一个昨天下午左右李建国带她扫雪堆得一个和她一样高,插着木棍手和鼻子,以及用圆溜溜的石头做的大雪人。
见到这一幕的梁月月,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立即放开抓住李建手腕,快步走过去,嘴里说道:“好你个臭丫头,叫你在家烤火,不要出门,不要出门,我这转身去打个饭的功夫,你就跑出来坐在地上玩雪!”
看到梁月月气势汹汹的样子,顿时吓到李潇潇连忙起身,一边急匆匆向李建国跑去,一边嘴里带着一丝哭腔说道:“爹爹,爹爹,娘要打我!”
还没等李潇潇小步跑到李建国周围,就被眼疾手快的梁月月一把抓住她那红色小棉袄,然后用力把她拎到身边,摸了摸那冰凉冻得通红的小手,没好气道:“看看冻的。”
紧接着她又看了看女儿身上的雪花,缓缓弯下腰用力拍打了一下后背,同时假装一副凶狠的样子,嘴里狠狠地说道:“叫你不听话,叫你不听话!今后还听不听我的话了。”
“呜呜呜!爹,娘打我娘是坏人,我不喜欢娘了,你快帮我揍娘。”
李潇潇带着泪痕和哭腔,看着站在附近一动不动的李建国,委屈地喊道。
看着白白的雪一点点地从女儿身上消失,还有她那副委屈巴巴的神情,李建国不禁莫名地笑了笑,劝说道:“媳妇,轻点。”
梁月月见女儿身上的雪清理地差不多了,缓缓挺直身子,没好气的瞥了李建国一眼,说道:“看你把女儿惯得,现在越来越没个女孩子样了。”
“我也想给潇潇添个弟弟,这不是不方便吗?”李建国嘴角勾起一丝痞笑,坏坏地说道。
梁月月脸色微红,含蓄地“哼”了一声,便迅速转身,牵起女儿的手说道:“赶紧跟我回家烤火,让你爹在外面好好凉快一下。”
暖洋洋而又带着一丝丝煤球燃烧过后气体的房间。
李建国看着在桌边从网兜拿出餐盒忙活的梁月月,说道:“媳妇,家里那些零食赶紧吃完,吃不完的话,就送给一些别人吃。”
闻言,梁月月放缓了手中掀开饭盒的动作,转头看了一眼李建国说道:“你那事跟杨校长说了。”
“嗯,说了,1月17号我们回去。”
李建国把自己想辞职的想法,前天就跟梁月月说了,只是没有定下具体日期。
“你去哪,我们娘俩就去哪!”
梁月月淡淡地说了一句,在李建国听起来深情的话。
她不明白自家男人以后是什么打算,但作为枕边人的她心里越来越明白,他心中有一团猛火在熊熊燃烧。
这一刻,李建国的眼里充满了温柔和柔情。
当梁月月摆好所有餐盒后,说道:“别愣着,赶紧吃饭吧!”
........
不知不觉又是平静的一周过去了。
1978年12月23号,周六,这天傍晚。
校长室在电灯的照射下,显得十分明亮。
等领李建国过来的那名老师离开后,杨不畏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当即对他说道:“坐!”
“校长,你喊我过来,是我的离职手续办好了?”说着,李建国缓缓来到沙发边。
“哪有那么快,你可是县里评的优秀教师兼党员,我给你通过没用,还要等上面过审。”
解释到这里,杨不畏话锋一转,安慰道:“不用急,你那离职手续,不是这周就是下周的事,收到上面通知,我会立即告诉你。”
“让人把你叫来没其他意思,就是跟你聊一聊天。”
坐下后,李建国面无表情地打趣道:“聊什么,聊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会议精神吗?”
这届大会,他在办公室这几天就时不时听到老师议论。
身为党员必须要时刻学习党的精神,党的思想,所以,开大会的这么大的事情,全国上下多少党员蹲在收音机旁边听着。
“看来你没少关注这件事啊!”
杨不畏一笑。
李建国淡然一笑,没解释。
虽然他家里没有收音机,但是并不影响他得知党的十一届的消息。
回想起前世他也是从隔壁邻居家那听了听十一届的消息,后面才决定辞职走上致富之路。
在此之中,特别是那句“我们要打破思想上的禁锢,大胆地走出去。”他记得十分深刻。
想到这里,被一句询问打断了他的思绪:“你的另一方面的觉悟不低,有没有打算往上走一走?”
“不了,我学历不高,路走不远!”
李建国看着校长,笑着婉拒道。
虽然走往上他有把握当上一个省领导,可这条路上,处理起来太累,太麻烦!
听到这话,杨不畏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打算走商?”
彻底领悟党的精神的他,当初听到那句“要开创现代化建设新局面,首先就必须打破思想的禁锢,坚持实事求是的原则,解决思想路线问题”的时候。
他知道大时代要来了,一起吃大锅饭的时代将会一去不复返。
李建国明白杨不畏的意思,也没有隐藏了,而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嗯,我打算过完春节,去广州那边闯一闯。”
现如今,深圳还没有正式从GD省地带独立规划出来,此时的深圳叫做“宝安县”。
只有当这个靠在海边“出口特区”改名为“经济特区”,深圳两字才慢慢深入在全中国老百姓的心里。
“这个想法不错,很好!”杨不畏肯定地点了一下头。
之后,脸色有点凝重地说道:“我那边有个老友,你到时候过去,要是方便的话,帮我去看一看!”
“好!”
刚说完,李建国想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对了,你那位老友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