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去县城
乡村的夜晚总是格外的静谧,整个村庄都在群山的怀抱中静静地沉睡。
天将破晓之时,一声清脆的鸡鸣越过房梁、穿透门户,把寂静的村庄从长夜中唤醒。随后是此起彼伏的鸡鸣之声。
杨满伸着懒腰从房间走出来,到廊下拿了一个铺满稻草的背篓,将瓷罐子放了进去,再用稻草盖住。
听到堂屋的开门声,杨有光也从另一间卧房走了出来:“杨满,路上多注意了,千万别磕碰了。”
站在廊下盯着背篓沉吟了一会又不放心的叮嘱道:“走小路绕一下,别从院子中间过了。等下要是和杨金打了照面不好”
毕竟昨天才拒绝了杨金的请求,如果此时出发去县城被杨金遇见,难免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我会小心的,那我走了。”
杨满俯身将背篓稳稳地背到背上,随后轻轻走动了几步,颠了两下背篓,确保瓷罐子在背篓中牢固不晃动。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深吸了一口气,沿着小路悄悄出发了。
杨有光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杨满背上的背篓,心中五味杂陈。
他清楚这个瓷罐子的价值,那是家中世代传承的宝物,如今却为了救治女儿的双腿而不得不忍痛割爱。这份愧疚感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上,让他难以喘息。
然而,另一方面,他又能感受到一丝庆幸。庆幸自己能够有机会筹集到手术费用,为女儿带去希望。
这份庆幸之情在他心中蔓延开来,与愧疚感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极为复杂的情绪。这也促使他一直站在廊下目送杨满离开,直到看不见杨满的身影才默然的转身回屋。
天麻麻亮,山间小路上影影绰绰的看不大真切,好像笼着一层薄纱一样,路边的树叶杂草上还挂着晶莹的露珠,杨满一路走过将露珠都扫到了裤腿上。
绕过村落的院子后,来到了大马路上。两车宽的泥土马路是60年代修建的,直接通到乡里。
此时村里还没有人有汽车,大马路盘山而建,弯弯绕绕。顺着盘山公路走远没有走山路抄近道走的快,所以大家外出赶集大部分时候还是会选择走山路,可以大大的节约时间。
山路虽不平坦,但是杨满身上没有重物,所以走的很是轻快。
伴随着山间各种动物的声音,天也渐渐大明。走到沅江边上新出的阳光正正好洒在江面上,江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辉。
在清晨的霞光下,码头上早已站满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们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交谈声、嘈杂声与船舶的汽笛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繁忙而热闹的景象。
各式各样的行李和货物堆放在一起,有的用绳子捆绑得结结实实,有的则随意地摆放着,等待着被搬运上船。
杨满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目光焦急地四处张望着。他心中忐忑不安,担心错过前往烂码头的船。
正焦灼之际他注意到一位壮实的大爷,肩上挑着扁担,箩筐里堆满了各色的山货。他急忙走上前去,礼貌地问道:“大爷,麻烦您打听个事儿,去烂码头的船已经过了没?”
之所以有这么一问,是因为这个渡口有两种渡船,一种是直接到对面大沙坪的摆渡船,人满就开几分钟一趟。
另外一种是从下游开过来,在这个渡口停靠的过路船。这种船开去烂码头,赶大早出发,清晨时分停靠这个渡口。
大爷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年轻人,看出他内心的急切。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还没呢,你也去烂码头呀,卖什么东西呀?”
杨满一听船还未开,心中稍安,连忙回答道:“嗯,我不去卖东西,带了些鸡蛋去人民医院看亲戚”他指了指身后的背篓。
大爷好奇地打量了一下杨满,只见这小伙约莫一米七五左右,身穿一件藏蓝色的衣服,领口和袖口都磨损得十分严重,显然是穿了许久。
同色的裤子上也打了好几个补丁,看上去有些寒酸。但他的脸上却洋溢着一种真诚和坚毅,肤色黝黑,眼睛透亮,闪烁着对未来的希望和期待。
大爷心中不禁对杨满生出了几分好感,觉得这个农家少年虽然出身贫寒,但却有着一颗勤劳肯干的心。他点了点头,说道:“估摸着船也快到了。”
不一会儿,江面上传来随船夫高亢而悠扬的喊声,“到烂码头啊!到烂码头的啊!”
一艘大船从下游缓缓驶来,船夫熟练地操控着船只,将其稳稳地靠向岸边。随后迅速拿出沉重的锚固定在岸边,稳定了船身,接着又将踏板平稳地放下。
人们见状,纷纷挑起担子,或背着沉重的行李,或抱着小孩,踩着踏板有序地登上船只。
待登上船后便将货物整齐地码放在甲板上,然后走进船舱寻找座位。船舱内已经坐满了人,但大家还是尽量挪动身体,给新上船的乘客腾出位置。
杨满不敢将他的背篓随意放在甲板上,担心在航行中因颠簸而损坏里面脆弱的物品。他四处张望,寻找到了一个靠外侧的座位,将背篓紧紧抱在脚边。
当所有人员都已上船坐定,船夫便开始了他的专业巡视。
他沿着船边来回查看,细心地调整那些放置欠妥的货物和行李,确保它们不会在航行过程中滚动或倾斜。同时,根据船体的吃水情况,对两侧的人员进行微调,以保持船身两边的受力均匀,达到最佳的平衡状态。
经过一系列仔细的检查和调整,船夫终于确认一切都已妥当。他一声吆喝,将连接船和地面的踏板轻巧地抽了上来。随后,他迅速起锚,随着锚链被缓缓拉起,船身开始缓缓地向江中游去。
此时,船夫踏水追上,手中的竹竿一撑,身体便轻盈地跃上了甲板。他再次用竹竿撑地,推动船只向更深的水域游去。竹竿在船夫手中仿佛变成了神奇的魔杖,引领着船只稳稳地前行。
当船只到达合适的水位后,船夫去到驾驶位的启动了发动机。随着马达声响起,船只的航行速度逐渐加快,开始在水面上留下一道道美丽的波纹。
随着船只在水面开始稳定前行,一个普通的妇人抱着一个沉甸甸的铁皮盒子开始在船舱里穿行。一边走一边大声吆喝着“到烂码头5角钱,大家准备好钱,开始收钱了!”声音洪亮且穿透力强,船上的每个角落都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这声音回荡在船舱里,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乘客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零钱,有的已经事先准备好,有的则临时从钱包里翻找。
售票员穿梭在船舱里,逐一收取乘客的船费。她将收到的钱放到铁皮匣子里,然后再从中拿出需要找的零钱,和着撕下的票一起递给乘客。全部收完后,售票员利落的将铁皮匣子关上,提溜着回到驾驶舱内。
船只破浪前行,如一把利剑劈开水面,两岸起伏的山峦在船后渐行渐远。青山倒映在江水中,随着船只划过,水面荡起层层涟漪,使得倒影的山峰仿佛被扭曲,奇形怪状地扭动着。
半个时辰后,船只终于缓缓驶入了烂码头,稳稳地靠了岸。一待船只停稳,船上的众人便迫不及待地开始行动,挑着沉重的货物,鱼贯而出。
随着人群的涌动,码头上弥漫着各种声音:船夫的吆喝声、搬运工人的喘息声、商贩的叫卖声,还有乘客们交谈的声音,此起彼伏,形成了一首热闹的码头交响曲。
挑着货物的人们脚步匆匆的赶往旁边的市场,准备占一个好一点的位置,早点将货物卖出。
杨满没有货物要卖,便走进了一家粉面馆,准备吃个早餐,也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粉还是面?干挑还是汤?”见客户进来,老板娘立刻热情地招呼起来,脸上洋溢着亲切的笑容。
“一碗干挑面,多下点面”杨满回应道,随后他挑了一个靠内侧的位置坐下,将背篓小心翼翼地放置在里侧墙角,确保不会碰到其他客人。
这家粉面馆位于烂码头上坡处,是一家老字号店铺。
老板娘为人热情好客,对待每一位顾客都如同自家人一般。每当有乡下赶集卖货的人进来吃面,只要提出要加量,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免费多加一些面条。
因此,渐渐地,赶集的乡下人都喜欢聚集在这里享用早餐。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干挑面就端了上来,飘散的香气让人直咽口水。
这干挑面看着简简单单一碗,但是细节功夫都藏在里面。
面臊子的制作尤为讲究,选用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切成丁,放入八角、桂皮、香叶炒香,再将肉末丁炒出油,加入酱油、味精、盐调味,最后洒上辣椒粉炒出香味,一碗风味十足的面臊子便完成了。
然后将本地加工厂生产的碱水湿面放入滚开的水里,盖上锅盖大火煮熟。等面条浮上水面就快速捞出沥干水分,倒进调味盆里用筷子挑一点点盐将面条翻来覆去的挑开,
随后再依次放入放葱花、香菜、姜末、擂钵辣椒粉、胡椒粉、猪油、酱油,再浇上一调羹红蒜泥汁、一调羹面臊子,这香气腾腾风味独特的干挑面就成了。
这考究的用料和功夫手法别说在七八十年代少油荤的人觉得好吃,就是后来生活条件节节攀升后依然是大家的心头好。
走了几十里山路,杨满早已经饥肠辘辘,拿起筷子就迫不及待的大口大口吃起来,不一会儿一碗面吃的精光。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一路的疲劳也随着这个饱嗝烟消云散。